「我会一直陪着你。」
宁子笙闭上了眼睛,任凭柳离的指尖变得潮湿黏腻,沾满了她最最深处的不堪。
此夜发生的事是真真切切的,眼前人亦是如此,她的底线已经在彻底的放纵之下,被试探得残破如许了。
她一向不信神佛,不信上苍,可在某一刻,她还是禁不住彷徨地祈求——
不要再消失了。
不要再离开她了。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她也只不过是万千众生中的某一个,所求不过一方小天地,仅此而已。
*
翌日初晨,早朝仍是照常要去上的。
柳离本还在床上?躺着,见此歪着头,忽然起了心思,说:「我帮你梳头吧。」
然后就收穫了宁子笙满是怀疑的一瞥,令她的自信有些被打击到。
不过宁子笙倒是也没拒绝,只是从容在梳妆镜前?坐下,任凭身后人窸窸窣窣地起身折腾。
小九的头发一如既往的又黑又厚,随便怎么梳都好看。
柳离用篦子轻轻地带着,忽然觉得此情此景有点熟悉。镜中映出一上?一下的两副面容,皆是散着发,刚起床的慵懒模样。
「我以前是不是给你梳过头。」她的记忆莫名有些混乱,又怕自己说错,于是小声嘀咕了几?句,「应该不是第一次了。」
宁子笙没有回答。
于是篦子缓缓游过发梢,将所有的头发通通整理得柔柔顺顺;刚分成了几?股,柳离的手却忽然顿住了。
她只会捣鼓一两个式样,都是早前跟侍女学,唯有少女才适合那样的发式。宁子笙虽然也算「未出阁」,但年龄和身份都早已不妥了。
「……我教你。」
好在小九看穿了她的迟疑,于是宁子笙说一句,她便跟着做一句。得亏柳离手不算太笨,花了半晌功夫,总算也弄得像模像样的了。
乌蛮髻圆润饱满,缀以金步摇,与人面相映,好看极了,衬得她红唇水盈盈的。
宁子笙对着镜中的自己打量了半晌,面容很是平静,忽然道:
「昔年你来吏部寻我的第二日,你为我梳过垂鬟分肖髻。」
闻言,柳离的手停在了步摇上?,本想帮宁子笙理一理耳旁的碎发,却因为这句话,迟迟无法继续动作。
她这么一说,她便想起来了。
当时她未曾明了自己的心意,听闻吏部的吴大人想要将自己的长子介绍给宁子笙,于是着急忙慌就跑了过去,结果却看到他们两人站在一起。
她满腔心酸难忍,却并不知道,那时宁子笙也以为她和吴圆圆有些什么,一直在等她的一句解释。
可她却选择了逃避。
那晚无风无雪,小九不容拒绝地从她的窗子外闯了进来,然后同她度过了忐忑不安而又不可告人的一夜。
她怎么会忘呢?她明明不该忘的,那明明是她们的初次。
当日发生的种种,小九记得一清二楚,就连第二日她随手梳的发式,都能说上?来,可她却……
柳离看到自己的眉头微皱,似是在怨自己为何失言。
一时让气氛变得更加沉重。
「该走了。」宁子笙淡淡起身。
柳离如梦初醒,犹豫了片刻,在宁子笙站起来那一刻,将自己的手臂横在了她面前,掀开袖口,露出熟悉的手环。
「带上我一起吧,好不好。」
她眼中有希冀的亮光,主动将控制权交给了宁子笙。同时也是在告诉她,我不会乱跑了。
宁子笙的手指下意识地颤了一下,尽管只短短一瞬,也被柳离精准地捕捉到了。
可小九最终推开了她的手。
「……不必,你好好休息。」
宁子笙想,她怎会不想将那物紧紧攥在手中,好让淳宁一刻也不得离身。可她昨晚发难是,淳宁茫然的神色还历历在目,让小九忽然觉得,自己是否将她抓得太紧了。
换做谁,被这么牢牢地禁锢住,都定然会不喜。
那她即便不愿,却也不得不稍稍为此改变些。
可宁子笙不知道的是,两人的想法在此刻出了不小的偏差。擦肩而过的那一瞬,柳离满心满眼都只惊惶地想着一件事——
小九她是不是厌烦了。
否则为什么,自己都主动递过去了,她却不要。
*
大殿之上?,一如既往,不过是每日惯例,在许多人看来都是十分无趣的,但还是不得不竖起耳朵听着。
紧紧握着自己手环的柳离缩在大殿的一角,不敢乱动。
她知晓宁子笙能感知到她的动静,所有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出,只是如此静默地待着,看着那人红衣珠冠,淡然无波,冷眼看着底下的臣子们。
今日的朝堂依旧并不像宁子笙所表现出来的一样平静,而是照常你来我往,唇枪舌剑。
可却有所不同。
柳离认出了昨晚在尚书房议事的那几个年轻臣子——既然是新老之争,那便姑且将其称之为「新派」吧。他们慷慨激昂,直指某个「老派」官员在某件事上?的做法极为不妥。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他们如此过激地抨击孟庆丞相的门生,看上?去必然会受到强烈的反击,可实际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老派」之人并没有如想像中那样的强硬,反倒是不疾不徐地回应了他们提出的质疑,并阐述了自己的各种理由,听上去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