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么河神啊?」剩下的小格里戈们怕得瑟瑟发抖, 哪儿敢不说实话, 「是祖辈们说的, 自称是河神眷顾之人,想做什么都可以,反正旁人指控我们也都能逃脱……」
「这群骗子……」
事实上,这库塔城里, 格里戈家族真正的仇家已经不多, 剩下的多半是依附格里戈家的墙头草。但现在见到希律这样威风凛凛的王室礼官前来清算这个「游泳世家」, 自然而然向希律这边倒过来。
而关于格里戈家族的那些「秘闻」, 有不少也是这些「墙头草」们泄露出来,才让希律在最短的时间里敲定了针对这个家族的最后方法。
伊南就站在汉谟拉比身边冷眼看着。
她似乎也慢慢地意识到,现在这个希律,和她刚刚认得时候的希律,多少有些变化——眼前这个更冷静,更有手段,也更狠。
希律越来越像一个能够看穿世情真相,不带任何情感,心中只有正义的执法者了。
但这样的希律,好像和伊南所期待的,还是有些差别。
这时,希律面对格里戈家剩下的男丁,沉吟着说:「既然你们没法儿找来河神,那么就证明,这世上没有什么所谓的『河神审判』,对不对?」
年轻的格里戈们一起疯狂点头——他们和老一辈不同,他们的手上没有沾过那么多罪恶。他们现在只巴不得眼前这官员宣布「没有河神」。
「那么,我,王室礼官希律,按照汉谟拉比王曾经做出的判例,判决你们这个家族所涉及的财产归属和应受的刑罚,你们服还是不服?」
「服,服——」
不服马上就要去见河神,这谁敢不服?
「事实上,所有身涉命案,应当偿命的家族成员,要么幸运地老死,要么刚刚已经去见河神去了。你们身上,担的都是财产责任。」
「我判决你们把强占来的财产,退还给所有的苦主,即便他们已经搬离了库塔——当然,在巴比伦王国内的人口迁移,官员们都会有记录。他们会帮助你们偿还……」
希律看见几个年轻人交换眼神,顿时再次提高声音:「你们愿是不愿?」
小格里戈们一起趴在地上:「愿,愿——」
不愿也不行啊。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你们如能办到,以前你们家族的罪过,就可以一笔勾销。整个家族不至于由阿维鲁降为瓦尔杜和阿姆图。」
格里戈家族的人们,也很担心会受到惩罚,导致社会阶层骤降,降为奴隶,那可就真的是永世不能翻身了。
「你们,需要走遍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沿岸所有的城市与村落,以你们的亲身经历向人们说明,『河神审判』,并不存在。」
这是一项大工程,纵使格里戈家族人口众多,大家分头行事。要走遍两河流域所有的城市与村庄,这需要经年累月来完成。
但如果做到这一点,就不用被剥夺身份成为奴隶,小格里戈们还是乐意的。
「我们能办到,一定能办到!」
「你们务必需要向世人说明,『河神审判』是无效的,只有尊贵的汉谟拉比王,和为王效命的官员,才能给世人带来真正的公正。」
「是,是,我们懂得,我们一定会向世人说明!」
年轻人们纷纷叩首允诺,哪怕他们终身都在路上,也要把这句话带到巴比伦王国的每一个角落。
「这还差不多。」
希律一甩他的礼官黑袍,缓步离开,去王的卫士为他准备好的泥板那里做记录去了。
汉谟拉比抬头看看伊南的脸色:「现在觉得舒服点了?」
伊南点头微笑,知道自己的心事一点儿也没逃过老国王的眼睛。
确实是如此,希律后来的安排让伊南心里舒服了很多。
被萨米耶王子折辱殴打之后,希律多少有些改变,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锐利。但伊南不止希望希律变成一把锋锐无匹的刀,她更希望这把刀是能往回收的。
人类制定规则,是为了约束,是为了让社会更加稳定,而不止是在有人犯了过错之后予以惩戒。
因此仅仅靠一把锋锐无匹的刀,是无法维繫整个社会的公正的——还需要智慧。
希律在严惩了那些作恶多端的格里戈们之后,对待余下从犯的态度,让伊南看见了这种智慧。
她为此觉得很骄傲。
汉谟拉比也看出来了。
上了年纪的老国王以手支颐,撑着自己的腮帮子望着伊南,柔声说:「伊丝塔小姐,若是三十年前我见了你,一定向你求婚;若是二十年前我见了你,一定请求你,屈尊做我的『情妇』……」
伊南沖他瞪眼睛。
「现在我可啥都不敢想啰!」老国王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他竟然生出一点儿「得一人可以得天下」的感觉,但他也很清楚,他膝下任何一个儿子,都不可能得到伊丝塔这个女人。
——这真是令人烦恼。
*
离开库塔以后,汉谟拉比的王驾继续向北行进。
在这一路上,希律随着王驾,每到一个城市,都会像在库塔时一样,设一个临时的「正义之门」,为当地人排解纠纷。
他处理了很多很多的投诉,每一件投诉和最后的处理结果,都被希律记录在了泥板上,并且在伊南找来的陶砖场烧成陶板,作为「不可更改」的记录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