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南凝眸看了好一阵,才想明白:维特鲁威事实上是将昨晚与她分别时见到的背影,照搬到了这一枚画板上。
他记性绝佳,见过,就能照着样子画出来。
她轻轻偏过头,看见画家虽然手持一枚粉笔,看上去正在兢兢业业地作画,事实上,这男人的脸早已红得如一枚熟透了柿子。
——这位大约是没有想到会被「模特」本人当场抓包,抓了个现行。
伊南忍不住笑了,开口向他道早安:「维特鲁威先生,您好!」
维特鲁威脸上依旧红红的,手中所持的粉笔不知该往哪儿落,半晌才冒出一句:「您可以叫我『马可』。」
「那你也叫我『伊南』好了!」伊南观察他,看这个名字会不会让他有所联想。
「伊……南,好的。我叫你伊南。」维特鲁威喃喃地道,终于定了定神,手中的粉笔轻轻落在画板上。
「马可,你这幅画,画成之后可以送给我吗?」伊南问。
维特鲁威原本已经自如了几分,听见这一句,手又顿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才说:「这画画得不好……」
「我看着挺好啊!我很喜欢。」伊南反驳。
「我,」维特鲁威吸一口气,说了实话,「这幅画我想自己留着,做个纪念,一个月以后我可以……」
这个男人想得很简单:一个月之后,他和伊南之间为期一个月的「绑定」就自动失效了。他麻熘赶回开罗继续他未竟的工程;
但是又不想这么轻易就忘了在亚历山大港的时光,他想有一件东西能留在身边,让他以后都不至于遗忘了这些……如斯短暂,又如此美好的经历。
伊南原本有些伤感:她看到自己的背影在这幅画上,与周围颇有些格格不入——就像她突然出现在维特鲁威的人生里,其实也是一样的突兀。
但听见男人这么说,这实在是把她给逗笑了。
「亲爱的马可,那么我请你为我作一幅画,然后再赠送给你,是不是足够留念了?」
维特鲁威忙不迭地点头:这确实很足够。
他已经停下了粉笔,目光上下打量身边的女人:这是个,拥有世上完美身材的女人。虽说他已经拥有了她身形的各项数据,但如果他能面对着她,亲手为她画上一幅画,这是多大的荣幸……
两人对视着,突然都想到一起去了,都通红着脸转过头去。
谁都不敢说话,维特鲁威抓起粉笔,刷刷刷地开始在木板上涂满天空——明明是湛蓝清朗的天空,被他瞬间涂得快要阴云密布了。
谁知这女人又在他耳边「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并且留下一句话:「我在大图书馆等你。」
维特鲁威机械地站在他的画架前,拿了一块破旧的亚麻布,在木板上使劲儿擦擦擦,终于把「阴云密布」重又又擦成了「湛蓝清朗」。他轻轻地舒出一口气,再回头看时,那女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港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他感到惘然若失。
*
亚历山大图书馆——维特鲁威曾冒着生命危险去保护的「圣地」。
年轻的工程师见到伊南的时候,双手捧着那幅早间在港口时所做的画作,木板刚刚被清油漆过一遍,维特鲁威辛苦了一上午的成果被密密地保护在这层清漆底下。
伊南点点头,向维特鲁威致以谢意,请他先放下这幅「亚历山大港晨景图」,然后随她一起来。
「需不需要我向您介绍一下亚历山大图书馆?」
来之前,维特鲁威打了腹稿,想好了该如何向她介绍这座规模最大、馆藏最丰富的图书馆——至少得不能输给亚历山大灯塔的守塔人吧?
谁知伊南直接牵起了维特鲁威的手,带着他穿过大图书馆一条长长的巷道,转过一个弯,又转过一个弯。
维特鲁威突然感觉自己上了当:这女人当初带他来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要一个「对大图书馆熟悉的人」陪她一道。可现在看起来,明明这个女人自己对大图书馆就很熟悉。
但要他抽开手——年轻的罗马人却又有点儿捨不得。
「到了!」
伊南喜孜孜地停下脚步,抬头望着眼前一座略有些东方式样的建筑,转头望向身边的年轻人。
「这里?」维特鲁威感嘆道,「这里我知道,但是我从没有机会进去……」
他话都还未说完,就睁圆了眼:他看见伊南上前,向看守这处的工作人员出示了她一直挂在脖子里的那枚徽章。
「二位请进!」守门人躬腰躬得很深,脸上显出十二分的崇敬。
维特鲁威傻愣在原地:……这样也可以?
半晌,他才拍一拍后脑,心想:那枚徽章可以让她自由地出入亚历山大灯塔,为什么不能让她也同样地自由出入大图书馆的「禁地」呢?
他一抬头,看见伊南已经置身室内。守门人正一脸古怪的看着他。维特鲁威赶紧加快脚步,走进了这座「宝库」。
这真是一座「宝库」。
维特鲁威迈步进入,只见厅内颇为明亮:屋顶镶嵌着用云母片和小幅玻璃制成的天窗,光线从那里漏下来,照亮了四周墙壁上放满捲轴的书架,书架旁架着木梯,似乎在等待着人们使用。
室内正中的天窗下,放置着一张供使用者阅读的空桌子,旁边是固定在桌上的灯架,用于在晚间的时候放置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