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哥谭搬砖图鑑》 第1页 [bg同人] 《[综英美]哥谭搬砖图鑑》作者:七点四十三【完结+番外】 文案: 哥谭大学全奖获得者埃斯梅的日常灵魂三问: 今天论文看完了吗? 今天实验报告写完了吗? 今天男朋友在家吗?——啊,在啊,有饭吃了。 超英每天都在拯救地球。 但反英雄今天想谈恋爱。 今天是在哥谭勤勤恳恳搬砖的安定一天。 没有主线的日常小甜饼,专注谈恋爱(piao) 警告: *私设如山 *时间线混乱 *ooc不可避免 *cp:原创女主x二桶(杰森·陶德) *纯日常,大场面不存在,修罗场不可能,桶股垄断市场且无限期涨停 内容标籤: 英美衍生 西方罗曼 甜文 超级英雄 搜索关键字:主角:埃斯梅 ┃ 配角:jason·todd和他的四驱兄弟 ┃ 其它:忙碌的复联正联众 一句话简介:嫖桶。别问,问就嫖的更狠。 立意:都说了是嫖文了啦! ☆、第 1 章 (一) 迟早她会和这个混蛋划清关系,埃斯梅想。在发现新换了罩子的沙发上又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的时候,埃斯梅在心里强调了一遍,迟早的事儿。 混蛋本人对于这种不打招呼就登堂入室的行为显然没有任何不适,甚至当着埃斯梅的面仰头喝完了第二罐啤酒——边上的垃圾桶里正躺着之前一名受害者的尸体。茶几上大大咧咧的摆着他的头罩和一把枪,埃斯梅并没有试图去辨认型号,尽管她知道这一定是个装了弹夹的危险傢伙,甚至可能还带着一个小时前东区枪战的余温。 是的,即使在大名鼎鼎的犯罪之都,今夜东区的火併也无疑预定了明天大小报纸的头条。埃斯梅刚刚就在手机上看到了接连冒出的三条推送,即使其中没有明确指出,常住哥谭的居民也知道「经营几千万美元毒品的帮派在东区起了内讧」这事儿绝对和红头罩有关。这个一年前在哥谭崛起的新犯罪之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几乎掌控了整个哥谭的地下贩毒集团,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死灰复燃也会被迅速镇压,比如今夜分崩离析的那群倒霉鬼。 而此时红头罩本人正躺在她家沙发上,喝她冰箱里的啤酒,看过来的眼神还在无声的谴责她回家太晚。 埃斯梅脱下大衣随意的挂在一边,俯下身去和红头罩接了一个带着硝烟和啤酒味的吻。埃斯梅并不爱喝啤酒,除了这一款他们一起选出来的。它脱颖而出的理由完全是由于接吻的时候不会让她觉得太苦这样的实用主义。 青年支起身子,拉着埃斯梅坐在他身上,拨开了她垂下来的碎发夹在耳后,顺带着摩挲了一把她的耳垂,在拂过他亲手挑的耳钉时候露出了一个一闪即逝的微笑。 「什么时候来的?」埃斯梅没推开他,在他膝盖上调了个舒服的姿势提问。 「做完工作之后,」杰森漫不经心的回答,「等了你好久」。他一只手环住埃斯梅的腰,另一只手放在埃斯梅脑后将她压得更近,交换了几个浅尝截止的吻才开始解她的衬衣扣子。 埃斯梅知道杰森其实并没有现在表现出来的那么有耐心。说实在的,和埃斯梅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里他是个相当直接的人,委婉和绕圈子几乎在他身上找不到踪影。埃斯梅认为这和他长在哥谭有分不开的关系。在哥谭,说的永远比不过做的。毕竟为了填饱肚子,谁会放弃去偷街边豪车的轮胎而去耍嘴皮子呢?倒不是说嘴上功夫就一文不值了,只是要一个人在为温饱发愁的时候绞尽脑汁的想些甜言蜜语也实在太难为人了。 埃斯梅倒并不讨厌这点,应该说她还相当喜欢。埃斯梅自认不是一个特别有主见的人,在很多事情上她乐于让别人来做一个简单直率的决定。就像她喜欢让杰森来决定家里养什么绿植,晚上吃什么夜宵,也像此刻她对杰森抱她去浴室的举动毫无反对,尽管她还想问问杰森有没有受伤。不过这不要紧,马上她就可以亲眼检查了。 ******* 当两个人再次洗完澡之后,埃斯梅懒洋洋的趴在杰森怀里等他给她吹头发。房间里的暖气片有些老旧,在现在这样的深冬里即使开到最大档也无法让埃斯梅舒舒服服的伸展四肢,于是她往杰森怀里又钻了钻。青年身上永远这么火热,胸口的水汽在离开浴室后不久后就蒸发干净了,现在只有好闻的沐浴露味道。埃斯梅忍不住蹭了蹭他结实的胸肌,环着他脖颈的手无意间碰到了他一处还在癒合中的伤口,她知道这是枪伤,所幸只是擦过了皮肤,对这个把枪林弹雨当做家常便饭的青年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碍。 一开始杰森给她吹头发的技术也是很不熟练的,在埃斯梅持续发作的懒癌锻鍊下才一点点掌握了这门技术。风筒离得太近她嫌烫,挑起她头发时使的劲大了点她也要抱怨被扯疼了,吹的时间久了她也要哼哼唧唧,按杰森的说法就是「听上膛声音来辨别枪的型号都比这来得简单」。 好吧好吧,埃斯梅决定收回几个小时前她说杰森没耐心的那句话。起码在床下,杰森对她的任性行为表现出来的容忍度简直一直在刷新她心里偷偷设立的上限。 二) 埃斯梅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即使是脱发压力大到吓人的医学院,周三也是会空出整天的时间让一群秃子们好好享受没有这拉丁词缀的一天的。 第2页 她简单的洗漱了下,边松松的挽起头发边往客厅走,并不意外的看到杰森在阳台检查他的植物们。虽然这些植物都是杰森带到她家里放养的,但埃斯梅一直觉得它们只是可以一个让他光明正大的上门的藉口而已。那都是些相当好养的品种,很少需要埃斯梅精心伺候,不然以埃斯梅的忙碌程度,这些植物早就在她的阳台叠代了好几轮了。 埃斯梅转身去厨房烧了壶水,泡了两杯早餐茶。杰森有些轻微的乳糖不耐,所以不喝牛奶,他对豆制品也没有太大的兴趣,于是埃斯梅顺势把她英式的习惯传染给了杰森。啊对,埃斯梅是英国人,热爱焗豆和薯饼,只要早上有空一定会给自己再煎一个鸡蛋和两条培根。其实埃斯梅并没有那么喜欢吃培根,她说哥谭,或者美国的培根总是没有英国的那种风味,于是最后都会落进杰森的盘子里。杰森对此不置可否,离开韦恩庄园后三天吃麦片,剩下四天会因为「值了夜班」而直接错过早餐的人实在没资格挑剔,而埃斯梅给他端来的热乎乎的食物确实能唤起他某些还算愉快的记忆,虽然他从来没和埃斯梅提起过。 杰森有次问过埃斯梅来美国的原因,他想问的其实是她来哥谭的原因。作为全美臭名昭着的犯罪之都的土着,杰森很难想像会有一个20岁出头的年轻女孩愿意远渡重洋来到这里的大学进修,明明她在本国就能接受到世界一流的学术栽培。关于这点,埃斯梅回答的毫不犹豫:「因为只有哥谭的大学学费全免还给那么多生活补助呀!」杰森当时被这个理由堵得无话可说,后来他才知道另一重原因,不过这是他们同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说回今天,哥谭难得放晴,天空是难得的清澈的蓝,乍一看就像隔壁纽约似的。埃斯梅作为一个不太晒得到太阳的英国人兴致很高,干劲十足的把枕套和昨夜饱受□□的床单都丢进了洗衣机。托布鲁斯·韦恩这位哥谭第一散财童子的福,受他资助的哥谭大学给埃斯梅分配的房子不仅是套独立公寓,里头的设施也一应俱全,更好的是附近的交通也相当方便。地铁站就在两个街区之外,直达哥谭大学,再往前坐几站还有一个巨大的沃尔玛。 杰森在埃斯梅拉上他出去採购的时候以为他们要去的就是那家沃尔玛,没想到埃斯梅带他中途换了根线,「不去沃尔玛啦!我在新开的那家costco办了会员卡,他家的东西可真便宜」,埃斯梅笑着说,「我组员和我推荐了好几次他们家的烤鸡啦,但听说特别难抢,今天正好你在,我可不能错过啦。」 埃斯梅果然没说错,杰森从来没在哥谭看到过这么多大妈——那种身强力壮,能一肘推开两个街头混混的中年大妈,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了一个货架,虎视眈眈的看着工作人员把那些还滋滋冒着油的烤鸡装进防油袋里——杰森敢说就算蝙蝠侠本人在这儿也讨不到好。等他从这可怕的大妈包围圈里突围出来的时候,埃斯梅发现他额前向来嚣张挺立的白毛都耷拉了下来。埃斯梅给他稍微拨弄了两下,嘴角漾着忍不住的笑意,递给他一杯刚在门口买的可乐来表彰他的付出。 他们把这只烤鸡结了帐,在超市外头的露天广场找了个座位把这只鸡给分了。鸡才刚刚被烤透,埃斯梅给杰森撕鸡腿的时候还时不时被烫到,手指一缩一缩的看的杰森有点想笑。不合格的撕鸡埃师傅成功的把鸡腿扯了下来,上道的进贡给了对面等待投食的杰大王,自己又开始小心翼翼,一缩一缩的撕鸡翅。 埃斯梅边撕边问杰森圣诞节打算怎么过,「你下周圣诞节有什么计划吗?」 杰森倒真的一下子被问住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计划过圣诞了,尤其是那边对他现在做的事一直投来「不太贊同的目光」之后。 埃斯梅显然误以为杰森沉默是在努力回忆日程里有没有计划,「看来是没有啦!那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呢,我才刚来哥谭几个月,学校里的人…嗯你知道,完全没有熟到能一起过圣诞啦。你要是不来的话我就是一个人了,」埃斯梅又咬了口鸡翅后接着说,「圣诞一个人过也太惨啦,连实验室都会关门的。怎么样,要不要来?」 杰森认为埃斯梅这种行为绝对是撒娇了,因为他在她这么恳切的言辞下真的很难不妥协,他坚决不承认他在刚听到埃斯梅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就有点心动了。杰森转过头不去看埃斯梅的笑容和泛着点油光的嘴角,虽然那也该死的可爱。他望向太阳的方向盯了两秒,然后转过头含混的说了声好的。 埃斯梅「耶」了一声然后继续阐述她的计划,「那我们待会儿再进去多买一些吧。我想圣诞前我们还是得再来一趟买一只烤鸡,这鸡可真是太棒啦。我们还可以买些三文鱼和约克夏布丁,到时候我们用烤箱烤一烤,再弄些牛肉猪肉,这可都是必备的,还有家里鸡蛋也快没啦,奶酪也是,蔬菜,嗯,蔬菜随意一些吧,反正我们都不爱吃……」 杰森听着她这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的叙述居然也跟上了她的思路,甚至在心里已经给她记好了清单。他没意识到这是他这个月来最放松的一刻,他看着阳光落在面前姑娘的黑发上,随着她的动作跳跃着光点,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鸡翅的埃斯梅:「哎呀杰森你不要用我的脸擦嘴啦!!!!」 第3页 ☆、第 2 章 (三) 接下来他们按着刚刚制定的清单回去採购。在终于从那些又高又长的货架中钻出来的时候,埃斯梅因为杰森居然质疑她喜欢的薯片口味而有点情绪。 「杰,不是我说,你怎么能那怎么说醋味薯片呢,」埃斯梅气鼓鼓的把薯片放到结帐台的滚带上,要不是杰森的阻拦她怎么会买这口味多样却唯独缺少醋味的家庭装,「你可真是个花心的男人。」 杰森:? 「行行好吧小姐,在那么多次被你骗着吃下醋味薯片之后,你就该想想我还会放任你带那邪恶的东西回家的机率有多大了。而且请容许我对你的评价提出质疑,即使承认薯片口味和我的道德水准有所关联这样不合理的前提,我也要为我没有犯下的指控申辩无罪。」两人结完了帐,杰森边推购物车边说。 也许是哪个幸运的关键词说动了埃斯梅,也有可能是因为杰森故作正经的表述,她很快就放下了对这个从购物车里拎起四个大袋子的可怜壮丁的不满。 下午的地铁站里人不多,只有几个流浪汉靠在偏僻角落里的墙上,脚边放了几个costco的食物打包盒,埃斯梅知道他们昨夜在那家超市外头当了临时保安。流浪汉们当天下午去服务台登记守夜,如果第二天没有盗窃发生,就能领取一天份的食物。这是costco在开业一个月后换了十七次大门之后被哥谭磨鍊出的一个小技巧,你永远也不知道民风淳朴的这座城市还能诞生出怎样的开锁天才或是锯门大师。 埃斯梅觉得这就是哥谭有趣的一个地方。这里的人在地狱模式中出生,有些人长大了永远的离开了这里,但是更多的人选择留下。他们在这里可能没有安全的保障和安定的生活,但是他们还是在这座城市完全被犯罪拉入烂泥之前为这里构建出了看似安稳的日常,拉住了悬在哥谭上方摇摇晃晃的安全绳。他们痛恨着,咒骂着苦难,但是从不逃避苦难。每个人都在姿态各异的努力活下去。当然啦,总有一部分人会选择手段更糟糕的那种方式。 杰森帮她把东西拎回公寓后就离开了。埃斯梅没有试图挽留他,杰森总是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虽然她还是希望他能留下来吃个晚饭再走。 仿佛是因为身边突然少了一个人的关系,公寓在落日时分血色的日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空旷,这让埃斯梅感到烦躁,这种感觉在看到他们出门前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餐盘时愈加明显了。于是埃斯梅开了一罐刚买的可乐,喝了几口让丰富的气泡从喉管中升起,强烈的刺激让她觉得好受了一点。 埃斯梅挥挥手,看着那些餐盘一个接一个的自己慢慢落进了洗碗机的隔层里,然后就转身回房间继续写她的论文——周三能休息?开什么玩笑,医学生没有假日! (四) 埃斯梅当然不是什么21岁的普通女孩。她告诉杰森的那个为了「全奖和补助」的理由乍一听很有道理,其实细细推敲之下还是漏洞百出。英国高校对于本国学生的收费一向不高,对于医学生这样的稀缺人才的补助更是不少。即便埃斯梅的学术成绩无法为她争取到这些慷慨的贊助,学生贷款在英国的运营也相当成熟,绝对足以让埃斯梅顺利的继续学生生涯。更何况,埃斯梅递交给哥谭的成绩单已经足以显示她的优秀了——典型的straight a student,完完全全的优等生。 拥有这样的条件还要前往美国的埃斯梅,要么哥谭的什么东西在吸引她,要么是她需要离开英国。而杰森更倾向于后者。如果在这两个月的相处里无法让他看清埃斯梅对于哥谭并没有什么执念这件事的话,杰森不如直接自己当场宣布他退出蝙蝠家族了。她当然有秘密,甚至还不小,尽管她掩饰的很好。但在杰森看来,那甚至不算是什么被潜心隐藏的起来的狰狞面目,他更觉得那是埃斯梅的过去在她身上留下的不可磨灭的痕迹。谁没有点不想对人诉说的过往呢,杰森认为这个在这个问题上没人比他更有理解的资格了。 更何况,与其指认一个天天被文献和课表压倒的、晚上进了门就想扑倒在床上的女孩说她是什么邪恶的反派,还不如先让她读完本科或是退出她的读书会,这样她还有点多余的时间来想想来对哥谭下点什么毒手,或者多分一点精力给她的不定期同居人。 杰森可不敢以男友的身份自居,他们之间可没有过什么正正经经的表白。杰森其实也说不清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他相信埃斯梅也有同样的感觉。诚然她见过了他面罩底下的样子,并且对于他感知到了点她奇妙小能力的事情似乎也不是毫无察觉,但说到底,他们对于彼此的过去还是可以称得上一无所知。她不知道杰森·托德这个人在成为红头罩之前经历了什么,变成过什么,毕竟就连他自己也说不好他将变成什么呢。 这些念头其实在杰森的脑海中盘桓了不到半秒就消散了。他回到自己的安全屋,换了几把大口径的枪和一个新的头罩,昨天那个在枪战中有点损坏了,回头得让军火库来修一修,最好是顺便升个级。罗伊·哈珀或许曾经是个酒鬼,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一直是世界上最聪明的武器制作天才之一。杰森也许会考虑把「之一」这两个字去掉,但那肯定得是罗伊从和星火吵的那场架恢复过来之后的事了。 红头罩去自己的地盘转了圈。在昨晚动静不小的枪战过后,他不出意外的确认今天是个「平安夜」,还没有人敢在刚发威过的狮子眼皮底下搞点小动作。这让他有空去找他最喜欢的滴水兽说说话。但当他坐在滴水兽边上意识到自己又在想埃斯梅的事的时候,他才发现最近他想起这个女孩的频率实在是有点过高了。 第4页 管他呢,反正今晚也没有哪个倒霉傢伙的屁股该被踢。杰森有点自暴自弃的想。 他第一次见到埃斯梅是在哥谭大学。那天他去那儿确认没有什么不该出现在附近的毒贩或是卖卖vycanse这样擦边球的心存侥倖的傢伙。说真的,他真希望大学里那些白长了肌肉的空脑袋们能至少对得起他们id上的年龄。什么样的成年人才会指望所谓的「聪明药」能真的帮他们拉高点本就不多的智商?这机率可能跟企鹅人第二天登上头条宣布他瘦身成功差不多吧。杰森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卸掉了一个明显没把他的警告听进去的混混的肩膀和膝盖关节,这足够他在床上躺上几个月来忏悔他的所作所为了。如果不是因为他只是卖卖兴奋剂的话,杰森很乐意让他一辈子住在医院里,前提是如果哥谭真的会有医院愿意一直收留他。 然后他看到了埃斯梅。或者说,听到了埃斯梅,用她迥异于美国人的英式口音念着《喜福会》。这感觉其实挺滑稽的,想想吧,一个英国人,念着中国人和美国人之间的故事。她可能都没见过几个美国长大的亚裔,因此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格格不入。但杰森还是停下了脚步,并在她的读书会结束后堵住了她。 当她抬起头来疑惑的看向他的时候,他看到了她深棕色眼睛里映出了他的身影。那双眼睛一定是对他施展了什么他从未见过的魔法,以至于他说出了最愚蠢的一句开场白: 「你的眼睛很漂亮。」 说完他就知道自己完了。并且这份愚蠢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褪色,只会在每一次回忆起来的时候让他的脑子里突然跑进来100个达米安对他大肆嘲笑。 在埃斯梅冷漠的转开视线之前,杰森努力的补救了一下,「呃,我是说,你刚刚念得真好。」 ……那100个达米安笑的更大声了。 果然埃斯梅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什么奇怪的来诱拐大学女生的可疑人士,她拎起了她的包,很明显连个眼角都不准备给他了。 「不,我不是说你念得有多好,噢不是,我是说,呃,你虽然完全不理解亚裔,但你好像能懂得里面写的那种,两边都不属于的感觉。」而且不是单纯的美国与英国之间的差异,而是另一种….杰森一时间说不上来。 虽然说得磕磕绊绊,但他显然总算说了点对的话。埃斯梅的神情明显缓和了一些,对他说,「显而易见我是这里唯一的英国人——所以你也读过这本书?」 杰森松了口气,「看过一些,但老实说这真的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还是更喜欢简·奥斯汀的作品。」 埃斯梅看起来放松了一些,「我假设你不是在虚情假意的『照顾』我的国籍或者这是你唯一知道的英国名字——私奔了的是哪个妹妹?」 「莉迪亚。」 「简和宾利先生在哪里的舞会上第一次见面?」 「恕我冒昧,我个人认为简从他父亲的书房窗口看到宾利先生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即使不太正式。」 埃斯梅眨了眨眼,对他展现了第一个微笑,「请让我为刚刚的行为道歉吧。这位….?」 「杰森,杰森·托德。」 「托德先生。」埃斯梅带着些故意成分的对他行了一个略带浮夸的屈膝礼,这让刚刚僵硬的氛围活跃了起来。 因此杰森也大胆了起来:「所以你并不打算告诉我你的名字?」 埃斯梅和他一起走出了教室的门,「不不,考虑到你一开始糟糕的表现,我想我还得再考虑一下。」 然后他们在路边的披萨店里解决了晚饭。接下来他们一起喝了一杯,别误会,什么都没有发生,如果不算埃斯梅留给了他电话号码的话。 之后的两周他们又见了几次面。两个人都是忙人,以至于协调时间的过程中他们实际上浪费了不少时间在发简讯这件事上,虽然等他们注意到的时候已经习惯给对方发个简讯了。 再之后的堪称飞速的进展只能用水到渠成来形容了。 我想我真的有麻烦了,杰森·托德看着头罩表面自己的倒影想,一个大麻烦。 ☆、第 3 章 (五) 平安夜是什么样子的呢?好问题。 打扫干净的屋子,精心摆设的圣诞树和室内装扮,随处可见的苹果,一顿少不了的丰盛大餐,等着被交换的礼物,如果大家还没醉倒的话就会一起看的星球大战,小孩子们梦中也在惦记的圣诞老人……很可惜,要安心享受这些美妙活动的前提是作为一个普通人。 所以当埃斯梅收到杰森的消息说要错过晚饭的时候,考虑到红头罩先生过往的表现,她先是发现自己并不感到特别意外,然后立刻决定让这「不出意外」见鬼去吧,她要拨个电话过去好好问一问她的「不定期同居人,准交往对象」想在圣诞节前作些什么妖。 这就是为什么埃斯梅现在不得不将手机放的离耳朵远一些,以免让听筒里传来的此起彼伏的枪声和炮火声伤害到她脆弱的耳膜的原因。 「……听到没,你们让我错过了一个约会,所以你们为什么不在我把你们的飞船塞进你们纯属摆设的大脑里之前滚回你们阴暗骯脏的老巢里关自己个几百年,好好想想为什么要在今天自不量力的来找地球的麻烦呢?」这是杰森的声音,但这话明显不是对她说的,顺带一提他听起来像是很努力的咽下了几句本该出口的脏话。他的声音在没停止过的枪声干扰下有些失真,不过这并不妨碍埃斯梅意识到他现在,也许,大概,很有可能,在一个叫做太空的地方跟一些多半不是人的外星生物交战的现状。 第5页 哇哦,埃斯梅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空,她确认现在还是白天所以没可能是她的梦里,请问她现在是听到了疑似星战9的实况转播是吗?然后主演还是她的约会对象是吗? 埃斯梅不是不知道红头罩在「哥谭」两字的语义下所代表的意义,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就告诉她足够多了。托杰森的福,埃斯梅现在看一眼伤口就能准确的判断出伤情、武器、受伤时间之类的细节,她觉得自己搞不好毕业后就能直接去做法医了。但是这不代表她就能一下子接受杰森突然和飞船,外星人这些名词联繫在一起。就在这一秒,她脑子里跑过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念头,比如nasa能不能给她解释下杰森现在为什么能接到她的电话的原理,比如杰森真的是个普通人类吗,再比如她最近可能会做的梦——在一个晴朗的夜晚里,自己登上了山丘准备看看夜景,然后发现天上的月亮变成了艘奇奇怪怪的飞船,旁边的星星则是无数的杰森在空中转着圈圈,其中几个的手里还拎着他的头罩——完美诠释什么叫做五彩斑斓的黑。 在她继续发散出什么更奇怪的联想之前,星战9放映完毕了。杰森带着喘息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混着点交战后还来不及褪去的野性和侵略感,「埃斯梅?你还好吗?」 埃斯梅从幻想中一秒落地,并且发现自己可耻的在这个声音下脸红了。她知道自己对这个是有多没抵抗力。如果介意杰森的「工作」性质那她早就在杰森对她揭露红头罩这一层身份的时候和他断绝往来了。但事实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杰森整个人在她心里才从一个约会蹩脚但还算有趣的暧昧对象变得像团烈焰一样让她移不开眼睛的存在。埃斯梅不否认这样的心态可能有点不太正常,但是,埃斯梅揉了揉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她可能没药可救了。 他们又不咸不淡的在电话里扯了几句,说实在的在这个情景下说什么都好像有点奇怪,因此埃斯梅很快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匆匆留了句「我会等你的」就挂了电话。 然后杰森就被罗伊和星火以「露出噁心的笑容」为由被派去清理刚放倒的太空垃圾了。 (六) 当杰森终于赶回地球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熟门熟路的翻进了埃斯梅阳台的窗,悄无声息的避开了那几个隐蔽的小道具,他发现这次的小道具又变了样,估计那姑娘还想在阻拦他从窗户进来这件事上做做新的努力,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往里走。 埃斯梅在餐桌上给他留了烩牛肉,分量不小,杰森猜测她可能是真的在等他一起吃晚餐。而她本人在厨房里用奶锅加热着热红酒,这下杰森知道他一进屋就闻到的肉桂和丁香味是哪来了的。 埃斯梅无奈的看了眼这个爬窗惯犯,显然已经失去了对他这种行径的吐槽兴趣。她关了火,用手指隔空点了点砧板上已经被刮去鱼鳞的三文鱼,示意杰森去接手,然后给自己倒了杯热红酒,靠在料理台前看杰森把调料洒在鱼片上。 「你不给我来一杯吗?」杰森剥了两片蒜,熟练的切成了蒜泥。 「容我提醒你一句,你还有8个月才到21岁。」埃斯梅挑挑眉,不为所动。 「我以为你并不介意?」他找出平底锅准备煎鱼片。 「嗯?」埃斯梅很有些警告意味的瞪了他一眼。 「看在鱼的份上再给我个机会——抱歉我迟到了。」蒜泥被融化的黄油爆出香气,发出滋滋的声响。 「作为迟到者的惩罚,你的可乐在冰箱里,樱桃味的。而且明天你去丢垃圾。」埃斯梅摆摆手,去把桌上冷却多时的牛肉拿来送回烤箱加热。三文鱼的鱼皮此时已经呈现出了一些漂亮的金黄色,在高温里微微颤动着,仿佛每一次翕动都飘出一阵来自鱼肉和调料的香气。过了一会儿,杰森切了一只柠檬,把它和鱼放在盘子里,然后搭着埃斯梅的肩一起走出了厨房。 杰森的手艺一直比埃斯梅预期中的要好。不同于埃斯梅每次一丝不苟按着菜谱操作的一板一眼,杰森乐于即兴创作,他对于料理一直有种独特的理解,虽然在埃斯梅的眼里简直称得上是天马行空。不过因为最后的成品品质一直稳定在线,埃斯梅也不介意让他在厨房里自由发挥,这是擅长做菜的人应该拥有的特权。 吃完饭后他们迅速的收拾了一下,打开电视看了集重播的电视剧,然后打了会儿电视里内置的双人小游戏,直到埃斯梅喊手酸终结了她连输的惨剧。 杰森递给埃斯梅一袋小甜饼,「过来之前我去看了我的,呃,一位长辈,也可以说是我的家人。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在我,我成年之前对我很照顾,当然现在也是。他坚持要我给你带点小甜饼,并祝你圣诞快乐。」 「你之前可没提起过,」埃斯梅有些惊喜的打开吃了一块,「我该准备点礼物的,天吶这味道可真不错,你真的该早点说的,我得想想我得准备些什么回礼….噢。」 埃斯梅突然停下话头,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转头看向杰森,「噢,杰,」她努力的咽下小甜饼,「这,这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杰森戳了戳她的脸颊,这姑娘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鸟,「是的,介绍我的家人给你,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埃斯梅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任谁都看得出她心里正在激烈的天人交战。过了很久,也或许没过多久,埃斯梅抬起头,脸上带着挣扎,「杰,我想我…」 第6页 杰森敏感的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拦住她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他人生中头二十年出现不多的情商仿佛在此刻一起上线,让他说出了在很久以后回想起来也可以被称为致胜关键的一句话:「不,埃斯梅,有些事如果你不愿意说,你可以不说的。我可以等到你准备好了的那一刻….但在这之前别急着拒绝好吗?」 埃斯梅看起来又有点呆住了,她今天晚上看起来特别懵,从晚上的烩牛肉异于平常的咸度就看的出来,杰森猜白天的事情还是有点震惊到她了,她八成是因为他的事才在制作过程中走神了,但是这也代表着现在的埃斯梅相比于平常的那个更容易被他带跑思路。所以他格外耐心的等着她再次开口:「噢,我想,如果这样的话,我想,或许我们可以,试试?」 在埃斯梅说完最后一个单词的瞬间,窗外炸开了无数的烟花,12点到了。她看到杰森的嘴唇动了动,但他的声音被窗外震耳欲聋的烟花声完全盖了过去,埃斯梅只看得见他的蓝眼睛里溢满了烟火的颜色,和中间一个傻愣愣的她自己。 等到外头的声响都消失了之后,埃斯梅问杰森刚刚说了什么,杰森眨眨眼,对她说圣诞快乐。 埃斯梅敢打赌这绝对不是刚才那句,但是,谁在乎呢。她跑回了卧室,又迅速的跑了回来,摊开杰森的左手把自己攥起的拳头放在上面,认真的对他说:「从此以后就放过我的窗户吧。」然后她松开手,让什么东西掉在杰森的手掌上。 一把钥匙。 「圣诞快乐,杰森。」杰森听到刚刚正式成为他女友的女孩笑着这么对他说。 ☆、第 4 章 (七) 杰森·托德,aka红头罩,在整个蝙蝠家族里不能说是性格最恶劣,脾气最暴躁的成员,(在这点上他得感谢恶魔崽子的存在),但不论怎么说他倒数的排名是没跑了。这样任谁来评价都会被定义为万年人形自走单身狗的钢铁直男,居然和妹子同居了?? 红罗宾手上的小甜饼都被吓掉了。鬼知道他为什么要在杰森昨晚回家的时候给他安个窃听器,安了窃听器为什么要听,听到对面有女孩子的声音为什么不马上关掉,以至于他现在要在蝙蝠洞里听到一句带着明显亲昵意味的:早安,杰森。 早安,杰森。 杰森。 森。 在顶级混响360度无死角的播放中,提摩西·杰克森·德雷克怀疑自己是不是昨晚和达米安打闹得太晚以至于睡眠不足得出现了幻听,然而紧接着他又听到了一句:早安,埃斯梅。 他假装自己没听到音效满分的环绕声重播。 提姆觉得这太扯了。 这件事情放在夜翼身上很正常,放在布鲁西宝贝形态下的哥谭首富身上也说得过去。杰森?天吶,饶了他吧。然而,提姆又回顾了一遍他的记忆:迪克刚和他的新女友分手(提姆怀疑他只是想不出该送什么圣诞礼物),布鲁斯上周才打发了他的模特女伴(真惨,这个也没撑过两周)。所以,即使此刻窃听器里传来的声音再怎么温和得不像是那个曾经冲进泰坦塔里把他暴揍一顿的红头罩,提姆也得绝望的面对杰森·托德喜提同居女友的事实。 他决定还是还是回去再睡一觉吧。醒来的时候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今天仍然是个平常而美妙的圣诞节。他没有女友,大红当然也没有。 下一秒他正要关闭的窃听器里就冒出了一句:你好啊提姆。 提姆:!!!!!! 阿尔弗雷德看着红罗宾飞速沖向泰坦塔的背影露出了一个微笑,悠闲的喝了口红茶。 …… 埃斯梅很感兴趣的看着杰森威胁完他的兄弟后把窃听器就地销毁。她跳下床拿了包醋味薯片,又在被窝冷下去之前钻了回来。 她侧着靠在立起来的枕头上,一边吃一边问杰森:「你什么时候发现他给你装了这玩意儿的?」 杰森不动声色的离她远了点儿,省的她又餵过来,话说她这次又从哪儿买到了这奇葩口味的薯片? 「在他还没装上之前。就他那技术,还得练个几百年才能在偷偷近身的时候不被我发现吧。」 「噢?但你的语气听起来不是那么确定?」 「你听错了。好吧,也许他运气好的时候能侥倖的成功那么一次。」 「听起来你们感情不错。」埃斯梅仰头吃完了最后几片薯片。 「我建议你再睡一会儿,你知道你现在听起来在说梦话吗?」杰森在确认她吃完了之后又偷偷的挪了回来。 「天吶你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坦率。不过我得说再睡一会儿是个不错的主意,事实上我就是这么计划的。」埃斯梅抽了张放在床头柜上的湿巾把手指擦干净,又迅速的躺倒了。她指着自己眼睛下方:「看,我的黑眼圈越来越明显了。圣诞假期前还让人交25页的论文,医学院还有没有人性啊?」 「我以为你在申请专业之前就接受了这个现实?」杰森知道埃斯梅只是在纯粹的吐槽。抱怨归抱怨,每天坚持准时出勤和动不动就跑实验室的埃斯梅可一点都不像是读不下去的样子。 埃斯梅哼了一声,钻进了杰森的被子,手臂熟练的环住了他的腰。他们俩喜欢在睡前待一个被窝,然后在真的要睡的时候各盖各的被子,这主要是出于两个原因。首先,这两个人都有睡觉卷被子的恶习,尤其是埃斯梅,她简直恨不得把所有被子都压在身下。其次,公寓里提供的被子不够大,给埃斯梅用勉勉强强,但是在人高体壮的200磅的某红桶身上就显得太寒碜了。因此他们不得不再买一床双人被给他一个人盖。当然,杰森掏的钱。 第7页 埃斯梅跟他贴的很紧,她在周遭骤然升高的温度中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嘆息,然后又往他的被子里缩了缩。宽大的被子差点把她的鼻子也埋了进去,所以显得她的声音有些闷:「劳驾这位先生,你能放松一点吗?你的腹肌真是有够硬的。」 「昨天晚上你对它们可不是这个态度——话说你把我的kindle放哪儿了?」杰森有点好笑的问她。 「老地方,你旁边柜子第二格抽屉里。天啊,动作小点,冷风都灌进来了!」埃斯梅在杰森伸手去够kindle的动作中发出不满的哼哼。 「你得多锻鍊锻鍊,哪儿有这么怕冷的。」杰森伸手给她拉了一把刚刚有点滑落的被子。 「说的好像暗示圣诞礼物想要羊绒围巾的人不是你似的。」埃斯梅越说越小声。她很快就睡着了。   (八) 埃斯梅再醒过来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是去摸她的手机看看几点了。在哥谭光凭着看天色很难分辨出具体时间,毕竟这里的天空就仿佛永远燃不起亮光,一年四季都是阴沉沉的覆在头顶上,这让她经常想起自己的故乡,只不过这里的民风要更加淳朴一些。这里要说清楚些,因为这可不是一句夸奖。 然后她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她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躺下的杰森抱在怀里,他还压住了她的两条腿让她卷不成被子,怪不得她刚刚觉得身上有点沉。 杰森被她的动作弄醒了。埃斯梅有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她睡着的时候消失,这感觉有点奇妙,接着她慢慢回笼的神智好心的给她重播了一遍前24个小时里发生的事。 她有些不可思议的意识到她就像个单纯的少女一样陷入了与一个才认识两个月的危险分子的热恋,全然忘记了人生中前二十年中学到的谨慎。 …但这感觉还不错,事实上比她曾幻想过的还要不错。 于是她理直气壮的开始撒娇:「我饿了。」 「但是我不想做饭,」杰森在埃斯梅锤他之前说,「不过我知道一个可以马上吃到东西的地方。」 这就是他们出了门并在寒风中走进了三个街区外的教堂的原因。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吗,杰森·托德?」埃斯梅拿了一个盘子给自己夹了些炖菜和三明治,「来教堂蹭饭?」 「我可没说这是个好地方,我只说在这里可以马上吃到东西,」杰森耸了耸肩,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这已经是义餐做的不错的一家教堂了,我小时候的家旁边那个教堂做的才算糟糕透顶,要是你在那儿能找到一块没发霉的面包简直是走了大运。」 「这真是令人感到欣慰,托德先生,虽然你听起来更像是个到处蹭饭的惯犯。」埃斯梅在长桌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来。 杰森没有回应埃斯梅的话,他示意埃斯梅看看四周。 这家教堂里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有些是冬季街头常见的流浪汉,此刻正在长桌的另一端拼命的吞咽着食物;有些是头发花白的老人,与伴侣互相搀扶着和他们认识的朋友们小声交谈;还有一部分穿着考究,一看就身价不菲的绅士们排着队从牧师手里接过圣经。 埃斯梅注意到那些看似随意摆放的圣经被不明显的分成了两堆,牧师只给一部分人分发放在右边的圣经,而这些人都在身上隐蔽的位置别着一条红丝带。 「圣经里有什么?」 杰森笑了一声,「毒品,埃斯梅,最佳品质的那种毒品。这附近一带除了你们的学生公寓,还有一个富人小区,他们在买粉这种事上也有特别的要求——身份与地位,哈?牧师把圣经掏空,在里面装上定量的毒品,交给那些别着特制红丝带的信徒,丝带的系法在集会开始前才会通知,想浑水摸鱼是行不通的。至于毒资,他们早就以高额的註册费和捐赠金的方式收取了。非常隐蔽,非常聪明的做法。这家教堂的牧师是真的,祈祷和唱诗也是真的,免费的食物也是真的。」 杰森捏了捏手中的玻璃杯,接着说下去:「很可笑对不对,这家教堂收着那些伪君子的钱,却真的救活了流浪汉的命。」 埃斯梅停下了进食,问杰森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杰森压低了声音:「因为这片区域的贩毒生意都归弗雷迪管。而我,埃斯梅,我抽了他百分之四十的利润为他提供保护,好让他顺利的卖出这些最昂贵最令人上瘾的毒品。而在哥谭更混乱的地区,我要的更多。」 埃斯梅明白了杰森的意思。 这不是一次有关于哥谭风土人情的介绍,这是杰森给她的一次选择机会。 如果她在此刻选择离开,那么她可以肯定杰森从此以后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的世界里不再会有红头罩,也不会有跟他紧密相关的毒品或是枪枝,没有需要时常补充的医药箱,也没有潜伏在这个城市的黑暗里不易察觉的那些观测。 她可以做一个普通的大一医学生,就像她来到哥谭前所希望的那样。 埃斯梅直视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听说红头罩有一个铁则,绝对不准把毒品卖给小孩和学生?」她深深的吸了口气。 「别装了杰森,你并没有你想假扮的那样坏。」 ☆、第 5 章 (九) 杰森在带着埃斯梅做的回礼来到韦恩庄园的时候受到了超乎想像的热情对待。 第8页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 因为三只小鸟在发现埃斯梅没有和他一起来的时候就变回了他们正常的样子。他们瞬间放弃了在餐桌前装模作样的端正仪态,一个去跟ace玩,一个瘫进了沙发里继续折腾他的新玩意儿,剩下一个还不死心的凑过来跟他挤眉弄眼。 杰森:…滚滚滚。 「她——在——哪——」迪克相当直接。 「在我用拳头让你合起嘴巴之前闭嘴,迪基鸟。」杰森翻了个白眼,「布鲁德海文没让你的身手见长,倒给你的脑子里又加了点奇奇怪怪的废料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这种事了?」 「过于害羞是没法让你的感情生活长久的,小翅膀。」迪克摇摇手指,显然还没有放弃这个话题。 杰森懒得去听他的爱情宝典。「阿尔弗雷德呢?我进来的时候没看见他。」 「蝙蝠洞吧。今天布鲁斯居然没有在床上继续他的五分钟,所以我们亲爱的管家决定下去看看以确保一切正常。」 杰森啧了一声,对这个预想之外的偏差感到不满。不是说他不想见到布鲁斯,只是——他还没准备好。 虽然在他回来以后就没准备好过,不算他自己主动挑事的那几次。 杰森掏出手机打算给管家发个简讯,输入了几个单词之后又取消了编辑,把手机塞回口袋。他把那袋黄油小饼干留在餐桌上,转头跟迪克说,「阿福上来之后把这个给他——敢偷吃你就完了。」 迪克一把拦住杰森不让他离开,「开什么玩笑,要是让阿福发现我现在没有留住你的话我才会完蛋。你不在家里住几天吗?」 「得了吧,我才不会回那个房间,我早就躺不下那张床了。」那是属于罗宾的房间,不是他的。 「请对你的老管家更有点信心吧,杰森少爷。事实上,在您回来之后,那张床就被着手更换了,我相信现在的尺寸能满足您的需求。」阿尔弗雷德从电梯里走出来。 「抱歉阿福,我不是那个意思。」杰森的脸上难得出现一点点不自然。 阿尔弗雷德点点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他和杰森一起往外面走,在喷泉边上停下来和杰森说,「杰森少爷,您知道老爷和我都是那么希望您能在庄园里多住几天。」 「阿福,你知道我…」杰森没有接着说下去,他知道管家能明白他的意思。 果然,阿尔弗雷德嘆了口气便不再说这个,不过他换的话题和迪克之前提起的所差无几:「我还以为您今天会和埃斯梅小姐一起来呢。」 杰森显然不能在管家面前继续回避这个话题,「埃斯梅在纽约,她和朋友有约了。」 「噢,朋友,是的,有朋友总是好事,尤其对于这样一位孤身居住在哥谭的小姐来说。」管家在孤身这个词上略略加重了语气。 杰森知道他在暗示什么,「我会处理好的,阿福,这不是什么大事。」 管家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后放缓了语气,甚至还跟他开了个玩笑,「您确实应该更主动一些。在女性面前过于害羞并不是什么好事。」 「您不会真的相信迪克刚刚说的吧?」杰森在心里又给某蓝鸟记了一笔。 「看来不久之后韦恩庄园就能有一位小姐来访了,我真是非常期待。」阿福给了他一个温和而鼓励的眼神。 …… 在杰森离开之后,管家在原地站了会儿,摘下眼镜擦了擦,再次出声:「您要在那儿站多久呢,布鲁斯老爷?」 布鲁斯从园艺篱笆后走出来,「那个女孩…」 他的眉心微微皱起,这样的他看起来不像是那个严肃的蝙蝠侠,反倒更像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阿福走到他身边,「您也听到杰森少爷说的话了。不论如何,您应该相信杰森少爷会处理好的。再说了,您没发现杰森少爷最近的脾气都好了不少吗?」最近被红头罩送进医院的罪犯都比之前的平均少断了一根骨头。 布鲁斯又看了会儿杰森离开的方向,「她不是变种人,但是…..也许你是对的,阿福,」他和管家一起转身往屋里走,「我应该给杰森更多的信任,包括在这件事上。」 (十) 不是变种人的埃斯梅现在正和一位变种人小姐一起坐在复仇者大厦的楼顶喝星冰乐。 红发的姑娘像八百年没喝过星冰乐似的狠狠吸了一口说:「托尼现在不让任何人在他的楼里吃甜品,完全不让,他甚至让贾维斯盯着我们!他说他是受不了队长的唠叨所以要减肥,但是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是怕穿不进他和小辣椒婚礼的定制西服。我是说,他什么时候老老实实的听过队长的话?」 「那我们现在这么光明正大的没事吗?」 「他现在不在这儿,他去欧洲参加一个什么科技交流会了——哎先说正事。」旺达从身后掏出一个大信封递给埃斯梅。 「里面是泽维尔天赋青年学校的教授和学生们的照片,你回去以后要尽快记住他们的名字和长相。我们已经为你伪造好了你作为校医助手的工作记录。别担心,在大学入学前申请间隔年去找份实习或者体验生活的学生大有人在,而且你在圣芒果医院干的也是差不多的活儿。总之,除了知道你下落的朋友,没人会把你现在的身份和那个被病人传染不治身亡的谢丽尔·克莱蒙特联繫在一起。」 第9页 「别担心,他们不会说出去的。还有,是圣芒戈医院。」埃斯梅努力纠正她的吉普赛口音。旺达迅速重复一遍表示自己在努力了。 旺达是三个半月前遇到的埃斯梅。那天她训练到一半突然被神盾局的探员叫走,来负责和埃斯梅的对接工作。她也是在那天才知道巫师并不是什么睡前童话里的人物,他们有自己的隐秘大型社会,甚至和不同国家的巫师群体还会保持联繫。 谢丽尔,也就是现在的埃斯梅,旺达仅仅知道她是出于某种原因需要在美国境内避难。她的英国国籍使得美国魔法部无法在不通知神盾局的情况下为她伪造出一个可以正大光明的和麻鸡——他们巫师口中对于普通人的指代——一起生活的身份。 即使和魔法部存在合作关系,但由于巫师群体太过避世的缘由,神盾局对巫师的了解并不算多,正常情况下他们一定会把埃斯梅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同意她去哥谭的原因很无奈:纽约的超级英雄实在太多了,他们要处理这些超英搞出来的摊子就已经严重人手不足了。 这个时候有个人和埃斯梅保持友好联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同样会魔法,年龄也相仿的旺达显然是最好的选择。旺达自然是清楚神盾局想要获得更多关于巫师的信息的打算,他们曾经还打过让埃斯梅入伙的算盘。 所以按理说她们之间不会有太多交情。旺达更像是埃斯梅的监督人,确保她不要搞出什么事情来。但事实上,她们私底下还玩的挺好的。这主要是因为… 旺达朝埃斯梅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自己已经屏蔽了神盾局的窃听器。 两个人一下子都放松了不少。 埃斯梅问旺达:「这么做对你不会有影响吧?」 「不会,他们现在大概都以为你已经走了呢。复仇者联盟的训练还是挺有用的。」旺达沖她调皮的眨眨眼。「你的秘密在我这儿都是安全的。所以作为交换,你得告诉我你和你之前说的那个人进展的怎么样了?」 埃斯梅没好意思接这话茬。她只和旺达提过她在和杰森约会,现在有点不确定告诉旺达他们认识了两个月后就同居这件事会不会太刺激。于是她试图把问题抛回去,「你不如先说说你和幻视的事儿。你们看来发展的不错?你的话都变多了。」 三个半月前她见到的旺达明显没这么活泼。爱情的力量,啧啧啧,埃斯梅在心里感嘆的摇头。 「我们是挺好的,就是皮特罗总是想给他找点麻烦。他上次试图把幻视用自己的披风捲起来打包寄给兄弟会,事后被娜塔莎狠狠的骂了一顿——嘿你不要逃避问题,你还没说你的呢!」 「你确定我们难得见面一次真的要一直讨论这种话题吗?噢别这样看我,我告诉你就是了…我前几天把另一把公寓钥匙给他了。」埃斯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吞吞吐吐的说了。 「那不就是同居!?那你们…有没有….?」这可疑的停顿不如没有。 …原来旺达这么奔放的吗,埃斯梅心里默默吐槽。 「肯定有吧!」结果旺达自己先抢答了。 埃斯梅有点恼羞成怒,不甘示弱的反问:「那你呢?」 旺达噎了一下,摆摆手说,「有皮特罗在怎么可能啦!」 …如果你没有噎一下的话我就真的信了。 埃斯梅自认已经看穿了一切,在旺达继续问出下一个限制级的问题前赶紧狠狠打了下方向盘把话题拐走:「好了,有关于男性的讨论就此为止——我发现大学生活比我想像中还要有趣。你有想过去上学吗?不是泽维尔教授那种帮助控制你能力的课,而是麻,不是,普通人的学校。」 埃斯梅在读了一堆关于超级英雄的新闻之后已经无法自然的说出「麻瓜」这个词了,尤其是在她自己还找了一个不那么普通的「麻瓜」男友之后。 旺达用吸管戳着星冰乐底下的冰沙,试图再从冰里凿出一些液体来。「托尼也有问过我和皮特罗这个问题,他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像这个年纪的美国人一样去读个大学,但是,」旺达摇摇头,「我们和你是不一样的,埃斯梅。我们俩大部分的童年都在实验室里,从来就没有上过正常的学校。我们不会习惯的,不过你们的霍格沃茨听起来还不错。」 「霍格沃茨当然是最好的,」埃斯梅点头,她抬抬手给旺达的星冰乐施了个威力缩小版的清水如泉,旺达开开心心的搅拌了几下接着喝。「可惜我们的力量来源不一样,霍格沃茨没法帮助你。不过我可以给你讲讲那里的事情。」 接下来埃斯梅给她讲感冒魔药又难喝又会让人耳朵里喷气,曼德拉草的根部叫的是有多难听,她的同学曾经把高脚杯变成一只长着把手的老鼠,两个淘气的双胞胎学弟经常搞恶作剧,但是人其实不错…一直讲到星冰乐已经完全喝不出甜味。 「哥谭真的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一定要联繫我。」在夕阳下分别之前,红发的少女这样对埃斯梅说。 「你也一样,我的朋友。」 ☆、第 6 章 (十一) 俗话说得好:假期总是短暂的。 美国的圣诞假期比起英国来说要短上不少,开学的日期很快就近在眼前,而杰森也去了世界上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埃斯梅有时候会对那些兢兢业业搞事的反派产生一种微妙的敬佩之情,他们对于犯罪事业的追求似乎永无止境,时不时的就要出来探头探脑,以至于杰森没过全圣诞假期就被他的队友叫上了飞船。不论他们在那里做什么,有一点是很确定的——那绝不是什么会让当地警察高兴的行为。 第10页 总之… 埃斯梅抬头看了眼日历上的12月31号,那底下被她标了句「无计划」。 …他跨年夜不会在哥谭。 这一天对很多人来说可能代表着对过去一年的反思,新的计划的诞生,也许还会是什么人生转折的起点,不过对于他们俩来说,这仅仅预告了之后时不时会写错年份的乌龙。噢,也许还要提一下哥谭的一项保留活动。韦恩集团每年都会在海岸线边放烟花,说来也是奇怪,阿卡姆级别的犯罪分子从不挑这个时候来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或是毒气泄漏什么的袭击。 也许是他们也想看看烟花呢,韦恩集团的东西质量总是不错的。埃斯梅漫不经心的想着,在检查完作业里没有语法错误了之后选择上传。她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翻了翻自己写着未来一周待办事项的笔记本。 半秒后她就合上了本子。埃斯梅假装没看见长长的清单,人嘛,偶尔要对自己好一点,比如出去凑个热闹看个烟花什么的。 如果换作平常,这不会是个好主意。 夜晚的哥谭跟白天的哥谭完全不是一个样子。当日光从这座城市的边缘褪去之际,那些在黑暗中隐藏的影子也仿佛是得到了无声的许可,肆意的在这座城市里呼啸涌动,在高耸的哥德式建筑的石砖上留下另一笔腥臭腐烂的痕迹。他们所过之处门窗紧闭,灯落声敛,但凡有点常识的居民都知道哥谭的生存指南第一条是什么:半夜不要瞎出门。 不过今夜是个例外,即使是犯罪之都的居民也喜欢带着家人去老城区的大教堂广场上看烟火。并且,作为一个巫师,总是可以给自己行些方便的。 埃斯梅来到哥谭之后其实很少使用魔法。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她在搬进来的第一天就用过魔法保护自己的公寓,但从杰森每次都翻窗翻得如入无人之境的样子来看,巫师在训练有素的麻瓜面前其实并不占有优势。她怀疑普通人有能检测出魔法波动的科技,在这之后她就在魔法的使用上更加小心谨慎了,她并不想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所以她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用复方汤剂变成杰森的样子出门的想法。虽然杰森那个健壮的身材能为她省去很多夜间出行的麻烦,但是将他铠甲前胸上的蝙蝠形状与哥谭的都市传说某义警联想在一起之后,她认为给自己来一个忽略咒是个更安全的做法——鑑于今夜出门的市民众多,被注意到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埃斯梅走了几个街区绕出了公寓区,前方已经清晰可见韦恩塔的踪影,它在夜间投射的灯光温柔而耀眼,最上方的倒计时投影显示着离零点还剩半个小时。街上还有些行人,看得出来都是往同一个方向聚集,不过埃斯梅知道那几个最佳观景点早已经站满了人。麻瓜和巫师在这件事上取得了惊人的共识——他们愿意在寒冬的夜晚站上几个小时只为了一个观景的好位置,只不过前者是看烟花,后者则是看像魁地奇世界盃那样的大型比赛。 趁着夜色的遮蔽,埃斯梅幻影移形到钟楼顶上。这里让她想起霍格沃茨的天文塔,那是城堡里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在她很多个因失眠而出来夜游的晚上,天文塔给了她一片星空让她暂时远离地面上的烦忧。与当时的仰望不同的是,如今她坐在这座高楼之上,撑着冰凉的栏杆往下眺望着这座她才来了三个月的城市。 埃斯梅一直知道,撇去居高不下的犯罪率不言,哥谭的夜生活其实在美国相当受推崇。以她居住的钻石区里有名的冰山会所来举例,那里就是个不嫌贫富得准备让所有人的兜里都不剩一个子儿的销金窟。而此时,她看着这座每年游客以数百万计的城市,鳞次栉比的赌场和酒吧与金碧辉煌的商场高调的宣扬着它们的存在,外面的街道上挂着灯饰,稍远处有个临时搭建的舞台,有歌手与乐队正在演出,赢得一波又一波的口哨和喝彩声。流光溢彩的gg屏一片接着一片延伸向远处的大教堂,她恍惚间看见那里的彩色玻璃窗微微闪烁,与身后塔桥上星星点点的亮光一起倒映在她的眼眸里,让她看清这座城市里温顺的河流,和被它们温柔的拥在怀里的人群。 他们戴着奇奇怪怪的装扮,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随着倒计时的减少而愈加兴奋,在进入个位数时明显骚动起来。一开始是零零散散的呼喊,后来逐渐汇聚成整齐划一的浪潮: 三。 二。 一。 烟火拔地而起。 在那片点燃了哥谭的夜幕下,整点的钟声悠远的飘送进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霓虹灯从人们的脸上扫过,与天空中不断炸开的火花一起照亮了他们脸上的油彩,做成年份形状的眼镜和嘴角上翘的弧度。他们拥抱,他们亲吻,他们或欢笑或流泪,他们将手里的帽子扔向天空,他们跟着乐队一起唱着耳熟能详的歌,他们的眼睛里有着爱意,希望和未来。他们像火焰一样散发着灼人的热度,那股浪潮一直席捲到城市上空,让埃斯梅觉得自己被甩向了更高的高空,又好像被拉入了地面上的狂欢。她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这座城市的心跳和百年历史下延绵不绝的生机,这些情绪不可阻挡的冲进了她的身体,顺着血管一路沸腾着奔向她的心脏。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被这浪潮凶狠的击碎了,沖走了,把她的脑袋搅得一团浆糊,让她张开口,用大口的喘息打包丢掉她对这座城市的偏见和盘桓不去的迷思。她只有一个念头,而这念头只能以声音来抒发—— 第11页 ——起初她的声音很小,几乎要被背景里的嘈杂人声和烟花爆炸声所盖过,但很快就变得坚定而热烈,裹挟着哥谭的晚风与未散尽的硝烟穿越了大半个地球,降落在另一个人的耳边—— 「happy new year, jason.」 在最后一个字节落下的同时,埃斯梅的手机上也随着叮的一声传来了新简讯,「happy new year, my girl.」 ☆、第 7 章 (十二) 「能借用你两分钟向我解释一下这玩意儿的来历吗?」杰森一脸牙酸的用两只手指拎起了那只出现在埃斯梅床头的钢铁侠手办。 没错,钢铁侠。一只造型帅气、比例极佳、做工精緻、一看就知道市价不低的钢铁侠的手办,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应该还是刚上市不久的新年限定款。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埃斯梅从电脑屏幕前分给他一个眼神,「它怎么惹你了吗?」 「不,它没有。但是他有。我认为那是个钢铁侠。」蝙蝠崽的女友桌上摆的唯一一只超级英雄手办是钢铁侠?杰森有点挤不出笑容来。 「我当然知道那是钢铁侠,不然我买它干嘛。」埃斯梅知道这个话题一时半会儿看来是结束不了了,她无奈的转过身来,「说吧,你对钢铁侠有什么意见?」 不,他对钢铁侠没意见,事实上他很乐意看到托尼·斯塔克又在某个竞拍会上赢过了老蝙蝠让小报上刊登几幅一脸不渝的布鲁斯的照片,尽管他知道那都是伪装罢了。但是,他对钢铁侠的手办出现在这里还是很有意见。问题在于,这很难跟埃斯梅直接解释,难道他要说什么「你知道吗,你和蝙蝠侠其实只有一个红头罩的距离」? 于是他最后还是换上了试探的语气,「我以为你会更喜欢蝙蝠侠,我是说,既然你现在身处哥谭?」 埃斯梅看起来恍然大悟,虽然杰森并不觉得他们的脑回路重合了,「听着杰森,我知道你和蝙蝠侠交情不浅,也许关系还很好,」她挥挥手打断了杰森呼之欲出的否认,让他别打岔,「别不承认了,我都看见你的蝙蝠标记和偷偷收藏的蝙蝠镖了」。 不,前者底下有个电击枪,曾经让老蝙蝠狠狠的吃过苦头,而后者一般都是老蝙蝠用来揍他的。杰森冷漠的想着。他才不会承认这有别的意味,比如…他迅速掐断了某些不该出现的发散思维。 埃斯梅继续往下说:「蝙蝠侠是很厉害,城市义警听起来超酷的。但是!」她的声音陡然激动起来,「蝙蝠侠可没有发明过一个ai,而那个ai又推出了高等数学学习包!」 …什么东西? 埃斯梅没留给他多少反应时间,她调出自己的电脑桌面点进一个软体指给杰森看,「高等数学学习包!你能找到所有你想学习的科目,我上学期的抽象代数、微分方程和这学期的概率论全靠它了,贾维斯讲的实在是太清楚了,哪怕你从来没学过数学都能大概了解这些该死的定义到底想说些什么。听说数学系上学期的出勤率都比往年低了不少,教授们好像要联名抗议呢。」 埃斯梅没跟杰森说的是,这个学习包的推出还跟她有点关系。哥谭大学强制所有的大一学生接受通识教育——说的简单点,就是什么课都得上一点。埃斯梅对文学和艺术课还算拿手,但是她在翻开高数101的时候,就忍不住联繫旺达看看神盾局能不能给她篡改一下选课——为了对得起她那张假高中文凭,她以前是有自学过麻瓜的数学课没错,但是这跟高等数学相比完全是天差地别,其间的差距怕是有那么八百个梅林的等身雕像连起来那么长。 结果旺达饱含同情的告诉她这事儿还真没办法帮她,谁让埃斯梅一个英国人不可能参加过ap考试,自然也就抵不了学分呢。 「…而且你要知道,就算给你抵了学分,高数仍然会常伴你左右,」旺达当时说到这里听起来更怜悯她了,「哥谭大学对于高数的学习是全美知名的严格,就算你跳过了现在的课程,你大二还得必修线性代数、数论和常微分方程。如果你没有大一的基础,你大二…」 会死。埃斯梅迅速在心里补全了旺达没说出口的那两个单词。 但我觉得我已经死了。埃斯梅传回了这样的讯息。 于是,三天后,当旺达告诉她斯塔克先生很同情她的遭遇,并让贾维斯做出了「有史以来最能帮助错过了太多人生乐趣的女巫增长智慧」的高等数学学习包时,埃斯梅就下定决心要粉钢铁侠一辈子。 这种崇拜在听到托尼·斯塔克在採访中表示他靠着演算动力系统方程来放松心情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杰森:….怎么办,感觉输了。 说句公道话,杰森·托德当年也是如假包换的好学生,他甚至还为了学习而推掉夜巡过。在度过那段被池子引发的疯狂期后,他也以惊人的速度学习了搏斗、爆破、制毒、各式各样的冷热兵器并成功了干掉了他大半的老师——虽然那些人口贩子、恋童癖或是恐怖分子罪有应得。他能在最简陋的环境下制出效力惊人的化学品,能在赤手空拳的条件下逃出世界上看守最严密的监狱,但他现在能给埃斯梅解释那些复杂的公式和定理吗? 不,他不能。 再一次在家庭战争中取得胜利的埃斯梅一锤定音,「把我的钢铁侠放回他该在的位置去。我要在他的智慧的薰陶下度过每个夜晚。」 第12页 第二天,发现钢铁侠的头盔被换成了某个眼熟的头罩模型的埃斯梅和几英里外收到一条不具名的简讯要求开发医学学习包的韦恩企业ceo不约而同的给始作俑者发送了一条愤怒的控诉: 杰森·托德/大红你发什么疯! (十三) 杰森·托德有很多特点,但正如之前说过的那样,耐心从来都不是其中最显着的一项。再次声明,这不是说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不然谁也无法解释他在大半个地球上因追杀无名而留下的踪迹;同样的,他的行事也不乏谨慎——瞧瞧那一大把被他悄无声息收购的寇德公司股份吧,当初那可真是打了韦恩集团一个措手不及,失去一个研发部门的管理权对任何一家企业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只是,比起一场心平气和的谈话,他的确更信奉能动手就不动口的原则。对他来说,完成掏枪上膛开火顺便解除对方的武装这一系列动作可能还比把对手放上谈判桌来的更快些。而在他为数不多的尝试之后,他发现这两者总能殊途同归,所以省去那些无用的唇舌这一选择就更显得更加简洁高效了。 这种风格倒不是他独有的,某座庄园里所有拥有别称的傢伙们似乎都更倾向于这种处理手段。撇去所有的前期调查与缜密谋划,到头来,他们解决事件的核心思路总是一致的——先把对面打趴下再说。这个「对面」大多数情况下指的是某两座岛上的常驻居民,而在另一部分情况下则在这个家庭内部中产生。 在说不好谁吃亏多一些的前提下,即使是阿尔弗雷德也不能说这种相处模式是全然错误的,毕竟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能使他们之间诡异的达成一些交流和共识,情况乐观的时候还能对彼此产生一些认同。 而现在,这种在杰森身上流畅运行了多年的模式在埃斯梅身边崩塌了。埃斯梅不是一个难相处的姑娘,正好相反,在很多无关紧要的分歧上埃斯梅乐于迁就他的习惯,这让他们的感情一直处于顺风顺水的状态中。但埃斯梅实在是太不同了。她和星火,和芭芭拉或是蝙蝠女侠都不一样,她的日常里没有打击犯罪,没有永无止境的战斗,如果一定要下个定义的话,那么她是柔软的。 换句话来说,杰森无法通过打一架的方式来使埃斯梅改变她的决定。 杰森发现他早该意识到一个能独自跨越大洋来到异国的女孩偶尔下定的决心能有多坚固,同时也不得不面对一个崭新的课题: 如何通过和平的方式让你的女友处理掉看不顺眼的手办。 弄坏或者彻底销毁它简直是再简单不过了,但他也可以相当肯定的说,它再次出现在埃斯梅的枕头旁边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他能不能继续占据枕头另一边的位置就不好说了。 杰森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共享个人空间带来的问题,尤其是在两人的生活已经交织的现状下。它的主体不由训练、夜巡或是父母争吵、盗窃组成,而是从另一个人为他缠上的绷带、那些经常被带回屋子里的花束、他不知何时已经熟知的调料摆放位置这些零零散散的碎片拼凑而成。它们没有让他的速度减缓,没有让他的头脑混沌,只是让他的胸腔在再度被愤怒填满之前,让他眼前出现的不是那张刊登小丑出狱后暴行的报纸,而是一幢普通公寓里朦朦胧胧洒出的灯光。 那栋公寓跟韦恩庄园比起来不仅在外观上有云泥之别,在安全性上也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甚至在他做了不少改造后仍然比不得他自己的安全屋。可是他拥有这栋屋子唯二的钥匙中的其中一把,而他知道这屋子永远不会对他贴上禁入标志。 …倒不是说蝙蝠洞就不让他进了,只是,他仍然不可自制的将它与五年前的样子作比较,并为其中的改变感到不自在。 那些没有他参与的改变。 不过,好在这头一遭降临在他身上的新生活到底没有对他太严厉。 杰森刚进门就发现餐桌上放了个不大不小的盒子,打开后不难看出里头装着老蝙蝠那些眼熟的装备部件。埃斯梅在旁边放了张手写的纸条,通过飞扬的字母尾巴看得出写字的人心情尚可:你喜欢的手办你来拼。p.s. 刷的你的卡。 透过光,杰森发现这张纸条的背面还有字,他翻转过来,看到背后的字体则显得更为沉稳,因此而减少了由内容带来的错位感: 杰森·托德先生: 您的「交流艺术101」教学从今晚十一点开始。请洗漱后准时在卧室等待。 请带上你冷静的头脑和尚能工作的舌头。 注意枪枝与头罩禁止进入。 …… 今日早些时候。 蝙蝠洞里。 检测到杰森那张唯一暴露在他们监控下的卡被刷了的提姆,好奇的看了眼他的消费记录。 哦豁。 有趣。 ☆、第 8 章 (十四) 杰森心情很复杂。 复杂到他拆了那个傻乎乎的手办两次,又装了三次,最后还是出门让今夜的哥谭医院少了几个空床位。 他知道埃斯梅在试着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从谈话开始,也许还有敞开心扉什么的。 然而他上一次最称得上是心平气和的谈话好像是,唔让他想想,好像是羞辱了黑面具的说客的那一回。 好吧这一点也不正常。 第13页 他已经习惯在蝙蝠家族的会议中充当刺头的角色了,尤其是在看着他们的傻样的时候,这让他扮演起这个角色的时候堪称得心应手。即使是与法外者那两个队友的对话,也总是能说上两句就拐到任务上去。埃斯梅的确是个例外,他们之间的氛围一直都是平和愉快的。但在刚认识她不久的时候,他挑起的话题也是带着目的性的。 他曾经打探过她父母的近况,而埃斯梅的回覆出乎意料的直接:「他们死了。」 像他这样的人已经不会因为这句话的意思而吃惊了,而是因为这句话的表述方式。埃斯梅不是没脾气的,只要她想和人斗嘴,她能不带脏字的怼得人无法反驳。她性格里的这点恶劣不足以将她本身的温柔抹去,更像是某种小心试探着相处底线的行为,所以这就显出这句话的无情之处了——杰森起码能想到不下十种的别的表述,比如「他们离开了」或者只是一个沉默的微笑。直接点明「死」这个词对她来说显得太过尖锐了,仿佛死亡的前因后果都从这个事实之上被剥离了,被她保留下来摊开来给别人看的只有这个结果而已。 如果他不叫杰森·托德的话他也会这么认为的。但很可惜,他恰恰是,所以他知道他不应该再往下问了,哪怕这背后就有可能是他一直想知道的,关于为什么埃斯梅会来到哥谭的原因。 那天他们第一次接吻了。杰森突然想起来这点,这让他在推门时的心情好了一些。 埃斯梅坐在床上,在听到声音的时候望了过来,他看见她的嘴角似乎是带了个微小的弧度,但在看到他的样子的时候迅速的变成了一声惊呼。她迅速跳下床,熟练的翻出医疗包,而他就靠在门边上静静的看着她的动作。他身上还带着血迹,锁骨边上没有被头罩覆盖到的皮肤微微外翻,随着他尚未完全平静下来的呼吸起伏。 埃斯梅已经在床上摊开了她要用到的工具,回头看到杰森还没挪地方。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向他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已经拿起了剪刀准备处理他身上那些碍事的衣服布料。见他迟迟没有动作,还微微瞪了他一眼。 她身上穿了件新的纯白睡衣,身体随着她的姿势而微微前倾,眼睛里是带着些催促的认真。 人有的时候会莫名的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有些场景,有些人,有些动作,明明应该是从未见过的,但在某个特殊的时刻,这一切无端的给你一种熟悉感,就好像你曾经经历过同样的境遇。你无法解释这种感觉产生的原因,但这熟悉感早在你意识到奇异之前就化作一个个光点从毛孔钻进来,激起背后肌肉的一阵收缩,然后再蛮不讲理的搅浑你的脑子,让你确信现在眼前看到的那件睡衣,那个姿势,甚至她呼吸的动作,灯光在她身上的游移弧度都和你印象里的画面分毫不差的吻合。事情就是这样的,事情就应该是这样的。你无法从记忆中找到支撑的证据,但你就是知道。硬要说的话,这就好像是一种未卜先知,你只有到了这一刻降临时才会恍然大悟,原来—— ——在你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你就一直在等待它的到来。 医疗箱被合上的轻轻咔哒声让他回过神来,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埃斯梅走进了浴室,回来时拿了一条热毛巾递给他。 一直到他收拾完自己,她都很安静,什么都没有问。她从来都不问。她只会从背后抱过来,以一种小心的,不会压到他伤口的姿势,轻轻的圈住他。但她的手指总是绞得很紧,仿佛全身的力气都用在那儿似的,用力到指关节都泛着满满的白。 不过这次她轻轻的问了,「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她指那个十一点的约定。 是因为你要急着回来,才受的伤吗? 这个傻姑娘啊。 他们之间的吻很少这么安静,安静到就只有嘴唇相贴的浅尝辄止,只有睫毛贴合的轻微震颤,就像第一次的那个吻一样。 也不知道之后是谁先起的头,总之等杰森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吃完了两个汉堡——埃斯梅做的,感谢于她囤货的好习惯,圆面包和牛肉饼在这个公寓里都不是难找到的食材。然后他们钻进被窝,把被子拉过头顶,像两个青少年逃避父母的查房一样躲在里头,然后讲点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琐碎故事,像两个喝醉了的傻子一样,对方随便说了些什么都会引起一阵发笑。 他准是昏了头了。现在的他就好像是,是什么呢,他也说不出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他跟她说了他不靠谱的父母,垃圾桶里的半个三明治,街角流不干净的污水,还有维奇,那个曾经试图拉他进红头罩帮的傢伙。然后他笑起来,也不知是在笑这个名字还是在笑什么。 真奇怪,他边笑边想,他以为他已经不记得这些了。 然而埃斯梅却不笑了。她关了灯,轻轻吻了他的额角,「休息吧。」 杰森握住她的手,「我明天会把被罩换了的。」它刚刚沾了点血和灰尘。 「当然,那是你的家庭作业。」   (十五) 按常理来看,昨天晚上他们也算是有所进展,所以按照一般情侣的发展规律来看,怎么说他们的关系都应该更亲密才对。 …所以都说了那是一般情侣了。 杰森觉得有点不自在。就是那种好像什么都没做错,但偏偏就是有哪儿不对劲的不自在。如果把这个问题交给埃斯梅来回答,她一定会气定神闲的喝口红茶说他只是害羞了,给他吃上两块那不勒斯冰淇淋就会药到病除。 第14页 但是他没问,所以他的操作就是问埃斯梅想不想学枪。 由此可见杰森·托德这个人真的是很没约会技巧了。要换做一般姑娘,第一反应肯定是「噢这是个有枪的男人」然后不动声色的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上一笔,就算是个知道他工作的姑娘也免不了要对这番教学的目的做一番揣测,所以如果那100个嘲笑过他的达米安在此刻再次登场,他也是绝对没被冤枉的那个人。虽然他在此刻真的没想别的,就是想教给她一项他相当擅长的防身技能罢了。 他最近可能真的挺走运的,因为埃斯梅相当喜欢这个提议。巫师的世界里当然没有这种麻瓜武器,而她来到麻瓜世界后又发现自己处于一个禁枪的国家,好不容易来了个合法持枪的国家又被监督着,所以她其实对这种之前仅仅在书上和视频里看过的物件怀着隐隐约约的好奇。她是摸过杰森的枪不假,但她也没拿起来对着自己的公寓来过一发呀。 所以突然有个机会可以自己试一试,她几乎是在周末的一大早就把两个人从床上赶下来了。 杰森难得顶着一头乱毛地带着她跨上机车,在晨雾里穿行了大半个小时。在找了家subway随意解决掉早饭后,他们七拐八绕的走进一家酒吧。这家酒吧的招牌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悬挂着的玻璃杯上也沾了不少灰。吧檯边上的招待从胳膊里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看到杰森以后从旁边掏出一串钥匙丢给他,然后就埋下头接着补眠。 杰森带着她推开角落里一扇破旧的木门一起下了楼。他把埃斯梅的卫衣兜帽往下压了压,自己走向前台要了两副耳机回来,在往靶场走的路上轻声对她说:「这里不用id也不用登记,一人一间房,子弹和枪都自带,比利——就是刚刚前台那个,知道哪些是不该问的。」 埃斯梅点点头,跟着他进了拐角的房间。杰森卸下背包,从里头挑出几支手枪递给她,埃斯梅试了试,留下了一把格洛克43。接着杰森弯下腰,示意她将卫衣下摆塞进长裤里,从背后环住她在她腰下系好了枪套。 然后他牵起埃斯梅的左手扶在枪柄上,支撑住握枪的右手,将她的身体摆成一个放松的姿态,又让她微微屈膝。他一边让她保持这个姿势,一边给她讲三点一线的射击技巧和持枪动作。他的语速不快,声线也比平日低沉,因此显得尤其可靠,就是… …他靠的实在太近了。 埃斯梅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分成了两半。一个她留在原地认真听讲,而另一个她则不可自制的捕捉着来自身后的气息。杰森握着她的手很稳,她看到他熟练的塞了个弹匣,拉开保险,引着她的食指从安全位放到扳机上。由于微微前倾的姿势,他在做这一连串动作的时候一直贴着她的后背,让那块皮肤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他心跳的力度和覆盖在上面的结实有力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收缩。 杰森给她演示了一遍,大臂的肌肉在开枪的瞬间漂亮的绷紧了,一圈六发的子弹他打的毫不犹豫,枪沿却连晃也没晃。埃斯梅都觉得他根本没在乎刚刚他自己教的东西,仿佛他用不着看就能知道往哪儿开枪。 虽然他确实可以。 埃斯梅指指远处的靶纸,杰森并没有去看射击结果的意思,「你不看看吗?」 杰森忍不住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没说什么。埃斯梅虽然觉得问这个装了一袋子枪的人这个问题有点傻,但她还是忍不住挣开他,兴致勃勃的抬头去看显示屏。 结果显示六枚子弹全部射中,而靶纸上只有一个洞,不偏不倚的正中靶心。 「……」,埃斯梅回头,「你这样我很有压力。」 杰森摊摊手,示意自己什么都没说,脾气很好的接收了一个鬼脸。 埃斯梅学的很快。格洛克43相当轻便,后坐力对于她来说也能承受,是杰森特意挑出来给新手用的枪型,因此很好上手。一开始杰森还得给她纠正动作,后来就坐一边看着她玩。在习惯了开枪的声音之后,埃斯梅是真的有点上瘾了,打完了一半的弹夹来休息的时候还让杰森给她换上了真人形状的靶纸。 等她好不容易都打完了,杰森把靶纸挪过来一看,吹了声口哨。 这姑娘真是哪儿出血多打哪儿,心脏和大脑都快看不见形状了,几条主动脉也没被放过。 他瞬间对医生这个职业产生了一点敬意。 …… 晚上睡觉前埃斯梅突然问他,「你白天有在炫耀吧?」 「……你想多了。」 「……」 「……就一点点。」 ☆、第 9 章 (十六) 第二天醒来埃斯梅就发现事情不太对。 两条胳膊稍微动一下就扯得背后肌肉发酸,那股酸爽的滋味让她瞬间放弃起床的打算。 啊,躺尸真爽。 她拍了拍旁边,嗯,瘪的,看来有位大厨已经起床。随即她换了只手从柜子上摸到手机,熟练的点进聊天软体给杰森发消息:「饿了」,想了想又补了句「早」,假装一下表面客气。 她衷心的希望杰森已经浇完了花或者擦完了枪,因为他干这两件事的时候通常不看手机。不过今天幸运女神没有让前几次的悲剧得到重复上演的机会,两条消息很快就显示已读,杰森发回来的回覆很简洁:「五分钟。」 第15页 埃斯梅心满意足的放下手机。她知道杰森这个人对时间的把握相当准确,说是五分钟就一定是五分钟,误差绝对不会超过五秒钟,那是他从厨房走到卧室需要的时间。不过话又说回来,杰森五分钟能做完的早餐一般是—— 她看着杰森端进来的盘子嘆了口气,即使他还贴心地插上了牙籤,也无法阻止她掀开三明治的夹层,从煎蛋和培根中挑出两片酸黄瓜丢在一旁的举动。她一边指挥杰森去拿靠垫,一边还要对此发表异议,谴责他又夹带私货的行为。 杰森给她摆好靠垫,屈起中指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下,「躺着等吃的人没有发言的权力,没给你抹黄芥末酱就不错了,吃你的吧。」 三明治的量不大,她三两口就吃完了,还记得把那两片酸黄瓜餵给制作者以行动表示自己的拒绝。杰森看着她懒洋洋的往靠垫上一倒的样子,投来一个不贊同的眼神:「你知道这对你的腰不好吧?」 来了来了,杰森的老妈子模式,埃斯梅脑子里瞬间拉响了警报。和杰森混熟了就能发现,这个两百磅的青年其实有着一颗照顾欲旺盛的心,比如从不让她湿着头发睡觉,或是在她偶尔喝多的时候搀扶餵水清洁一条龙。埃斯梅觉得他一定有丰富的照顾人的经验,才能让这一连串动作都显得熟能生巧。 不过今天她有正当藉口。她指指自己的肩膀和腰,「不行呀杰森老师,实在太酸了,起不来呀。」 「每天瘫在床上不锻鍊的人是谁啊?」杰森把她拉起来,「转过去。」 埃斯梅从善如流的转身背对着杰森让他在她肩头捏了一把,啧啧惊嘆:「小姐,弗兰肯斯坦要是装上你这个肩膀怕是酸得拳头都举不起来吧。」 …埃斯梅悄悄翻了个白眼,她只是运动过量了乳酸堆积而已啊。 这就是她要开启警报的原因,老妈子模式下的杰森会解锁一个叫做毒舌的功能模块,搭配上他的文学功底和奇怪的类比,喷洒出的简直就是毒液,让她分分钟联想到远在英国地窖里的某位教授。说起来那位教授也很像蝙蝠啊,难道她和蝙蝠是有什么不解之缘么? 扯远了。总之这个时候要这个人客气点是不可能的,只能自己给他翻译一下这样子。有时候埃斯梅也搞不懂,为什么他表达自己关心的方式总要弄得这么别扭,明明白白告诉她要学会放松肌肉不好吗。她向梅林的袜子发誓,以他这种拐了七个弯的表述方式,稍微迟钝点的人一个不注意就容易误解成扎心的嘲讽,也就不知道隐藏在冷言冷语下的怎样的温柔。 埃斯梅在杰森给她按摩的时候给自己的小论文做了个结尾:看,就像这样。 哪个真心实意讽刺别人的混蛋会在按摩前还记得先给她抹润肤乳啊?不对,那样的混蛋根本就不会给人按摩吧? (十七) 埃斯梅觉得杰森对于不能辅导她数学这件事还是有点怨念。 或者是对抢走了全部功劳的钢铁侠有点怨念。 总之她以前真的没发现杰森是个连按个摩都不放过辅导她机会的人。 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对了。就算她从来没享受过水疗spa这样的高端服务,也知道一个正常的按摩师才不会问客人这样的问题:「请问您疼的是肩胛提肌,颈夹肌还是小菱形肌呢?」 …这当然不是杰森的原话,但是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杰森使用的是相当标准的解剖术语,充满了普通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提到的拉丁语素。即使埃斯梅已经熟悉了常用的词根词缀,但作为一个医学知识还停留在细胞层面的大一学生,她听到的版本大概就是:肩xxxxxxx,颈xxxxxxx,菱xxxxxx。 埃斯梅:……我好菜。 「你真菜。」杰森肯定了她的想法,掺着点淡淡坏笑,不至于让人讨厌,但足够挑起一把火。 埃斯梅想挥手拍他,然而在肌肉「不,你不想」的劝诫下,她只能努力的在再次埋进枕头之前不要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 睡裙被撩起来卷在脖颈边上,埃斯梅因为皮肤骤然暴露在略带凉意的空气中而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在杰森抹开润肤乳的时候又被带起更加细碎连续的微颤,原本冰凉的乳液因为在他掌心得到了充分的加热而不显得突兀,反倒让被碰过的地方透出些还来不及消散在空气里的热意。 听觉因为视线受阻而显得更加灵敏,似乎能听到他手指靠近皮肤的声响。他的手掌从枕骨开始顺着嵴椎一路下滑停在第12节胸椎,再打着转的回到侧上方的肩峰,带着些漫不经心的告诉她触碰过的肌肉名称。那些复杂的词素组成在他口中顺畅的流淌出来,让埃斯梅不由得产生了一个疑问。 东区老大还需要这么学术的吗? 他究竟是因为当了东区老大才知道这些,还是在之前就已经学会了呢? 而杰森也出了会儿神。 手下的身体在深色的床单反衬下显得尤其娇小,但他很早就知道埃斯梅其实没有她看起来的那么瘦弱。这个姑娘并不高,穿上低跟短靴才堪堪到他胸口,但身形却一直很挺拔。虽然生活习惯有些随心所欲,良好的仪态却能暴露出她曾接受过礼仪教育的事实。审美即使以达米安的眼光来评判也配得上一句「过关」,但却并不拘于购置名牌衣物,虽然在她的衣柜里已经满满当当了之后,她还是觉得自己永远缺一件大衣,只是这个计划总是在对她身高不友好的大衣长度下宣布取消。 第16页 杰森突然想起来埃斯梅万年不变的穿衣搭配。哥谭的冬天并不是开玩笑的,今年寒潮把加拿大的道路都埋没了还不算,一路南下封闭了密西根湖再席捲到东海岸,让市政府不得不掏出三倍的工资好让铲雪工早起一小时清理街道。路边的流浪汉尚且不提,救护车从东区开不起暖气的家庭里抬出来几具僵硬的尸体也不是什么新鲜的报导了。 这种天气之下,即使再爱泡夜店的玩咖也懂得在超短裤外头罩一件厚实的羽绒服。而埃斯梅雷打不动的穿着她的衬衫和短裙,披件大衣就走在风雪中的样子让他只能说是——特别英国人。在哥谭大学这个以理工科强势的大学里,她走在一群套了不知道几层秋裤的理工男旁边,气质上的碾压几乎能让人忽略她的娇小身材。但每当他一看到她还带着些柔软的脸颊和明亮的棕色眼睛,私心里就觉得应该给这个把一米六走出一米八气场的姑娘配个兜帽。这绝对是出于保暖的考虑,完全没有跟某个代号有关联的意思。 毕竟,如果不是他看到过她往自己手心上呵气和回家就钻被子的行为,他也会以为她不怕冷的。 哎,女人。 他看着埃斯梅又往被子里缩了缩的动作,无情的把她拉了出来,「这么怕冷出门就多穿点啊,你以为你是什么炎魔吗?」 埃斯梅的双手挣扎着往前伸出又迅速併拢在一起,做出一个仿佛拿着根魔杖往下一顶的动作,如果再配上一句「you shall not pass」就是一个完美的甘道夫cos,但她的声音却因为她的头还埋在枕头里而显得有点闷:「恭喜你又做出了一个糟糕的比喻。炎魔已经被甘道夫打下石桥了好不好,杰森队扣一分!」 两个人直接引用了昨晚刚看的指环王电影。埃斯梅难得不玩手机认认真真的看完了,在涉及到魔法的剧情的时候她还在沙发上坐直了,生生的给观影氛围带来了一丝微妙的学习氛围。 「再说了,你什么时候看到过我感冒了?」 她这么一说反倒提醒杰森了。埃斯梅是那种让人惊奇的健康体质,她生病后恢复的速度快的吓人,哥谭大学里那场上了新闻的流感在她这里不过就是打几个喷嚏再睡一觉的事儿。他想起之前有一次在厨房里,他在择菜时似乎隐约看到了埃斯梅切到了自己的手指,但当他走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并没有伤口。他当时还以为是自己前一夜巡逻时打的太狠所产生的错觉,但一经联想之后却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心里这么想着,他嘴上接着跟她扯,「你身上正在酸痛的朋友们告诉我你并没有那么强壮…」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埃斯梅的一声痛呼打断了。她回头愤怒的控诉:「轻一点啊!」 …糟了,一时没控制好,按太重了。 ☆、第 10 章 (十八) 很多东亚的学生在去到大都会的时候都会惊嘆于天空离头顶的距离之近,「那种触手可及的碧蓝」,他们这样感嘆。 然而这种高纬度所带来的特殊体验则在哥谭显出它的弊端。作为一个相距大都会并不远的城市,乌云是和飞艇一样具有标志性的城市点缀。铺天盖地的阴云全年无休的挤压着地表,让人说不好这样的气象形成得部分归功于它的居民,还是它本身造就了这座城市的哥特风格。 今天也是典型的哥谭日,杰森拉开窗帘的时候这么想着。 他偶然会想起在他还作为罗宾的时光里,阿尔弗雷德会在一周中神定的休息日里把布鲁斯从蝙蝠洞中带出来,在那张长桌边摆好他最喜欢的那套茶具——这很好认,因为管家从不把这一套带进蝙蝠洞里——并沏好红茶。精巧的方糖罐边上摆着三层的小点心,里头规规整整的放着司康饼,三明治和柠檬凝乳蛋糕。在他们强烈的请求下,阿尔弗雷德时不时地会烤制值得世间一切赞美的小甜饼,并在他和布鲁斯不动声色的争抢中宣布「纸杯蛋糕仍然不能出现在下午茶里」这一令人遗憾的决定。 迪克在正式成为夜翼之前偶尔也会加入。当然,那时他和蝙蝠侠之间的矛盾还没有完全解决,对自己的态度也说不上有多温和,但他至少不再像最初那样对继任者抱有那样强烈的质疑了,甚至还能在杰森跑去布鲁德海文的时候带他一起夜巡,顺便开一些他最擅长的双关语笑话。 迪克那时候把那些持枪的罪犯称作他的前妻,「he still misses me」,在完成常人无法做到的灵活闪避后,他会在欺身上前缴了枪后补上后一句,「and his aim is not improving!」 杰森觉得如果哪天他发现迪克其实真的是个基佬也不会觉得惊讶的。 但迪克在周日的下午茶餐桌上就显得有些缄默。他不愿意在布鲁斯面前提起他的新生活或者夜间兼职,所以伟大的阿福是桌前不可缺少的一员,让气氛不至于显得过于尴尬。他通常不会待很久,作为警察他总是会在任何时候接到出警的要求,而阿尔弗雷德会让他带上一袋也许是巧克力也许是小甜饼的韦恩庄园特产,来弥补不得不提前离席的「遗憾」——起码阿福是这样说的。但杰森知道这是真的,即使对于迪克和布鲁斯来说也同样如此,只是他们并不会说出来罢了。 那时候的天气也总是像今天一样阴沉,但在庄园里,他得说尽管他们之间的交流氛围并不热情,看起来也足够像是一个真正的家庭。 第17页 赞美英国人,杰森在心里补上了一句,两个都是。 埃斯梅感觉到了他的接近,但在他出声之后才给了他一个微微扭转的侧脸。她在家居服外面披了件睡袍,几乎完全靠在沙发椅上,面前是一壶沏好的茶和一盘司康饼。 「你们的下午茶不都是配三层的点心吗?」 「如果你真的想要这么遵守传统的话,你应该从讨论天气开始,」埃斯梅从手中的书上分给他一些注意力,向他做了个邀请入座的手势,「考虑到下午茶的起源和我并不感到飢饿的事实,你可以把这当作一种现代化的对于传统的致敬,公爵夫人。」 英国的下午茶由一位叫做安娜的公爵夫人发明,用于在早饭和晚饭之间的漫长空隔中填补飢饿。 于是杰森给他的「哦」拖了个长音才继续说道:「而且暗示了你不想八点吃晚饭?」 埃斯梅微微恼怒,「是的,而且我不想八点吃晚饭。」 这是一种常见的出现于情侣间的矛盾,尤其是当双方都拥有一定的烹饪技巧时。不论两个人给自己做饭时是怎样的雷厉风行,只要聚在一起,即使是东区大佬和女巫也会忍不住忘记自己身为成年人的事实,反倒不由自主的冒出把活儿丢给对方干的邪恶念头,最后在漫长的拔河中捡起各自的果断——用于点外卖。好在这两个人好歹还拥有披萨上不加菠萝的共识,从而避免了又一场争执,这种事儿他们在那一沓厚厚的外卖单子上已经做了不少次。从那以后「八点」就成为这个公寓里最令人避之不及的词组之一,这让他们联想起仿佛一辈子都不会响起的骑手来电。 不过在下午三点讨论这个话题显然还有点为时尚早。 杰森在她身边的沙发椅上坐下之后,才看清了埃斯梅手中的书的封面,他挑了挑眉,「《麦田里的守望者》恐怕不是下午茶时间的最佳读物吧?」 作为一本充满了以「son」开头的经典美国国骂的小说,它甚至在出版后一度被列为禁书。 埃斯梅没搭理他,翻了下一页才慢悠悠的说:「这就有趣了,我可没想过我会被一个穿的像霍尔顿的人批评。」 杰森快速回忆了一下,主人公霍尔顿的穿着好像是… 「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又在对我的头罩发表意见。」除了倒扣的帽子是红色的,其他根本一点都不像。 「因为它真的很丑。」埃斯梅暂且合上书,「而且说真的,你夏天在头罩里不会觉得闷吗?」 「你以为空气循环系统是摆设吗?我很好,谢谢。」但是让罗伊弄个降温系统倒是个好主意。他这么想着,手上给自己泡茶的动作就显得有些逃避话题的意味,连方糖都加多了一块。 他在懊恼地加牛奶前被埃斯梅拦了下来。「乳糖不耐,记得吗?」 杰森这才反应过来他还有这个被拉萨路池带来的副作用,那绿色的池水强化了他的体能,却给他留下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小毛病——和精神失常相较起来。不过今天他认为自己可以偶尔享用一些少年时期最青睐的饮品。他熟练的用茶匙在杯中前后晃动,过程中没有一次碰到杯壁,这让埃斯梅有了一些询问的兴趣。 」让我来大胆猜测一下,你以前和你提起过的那位长辈经常喝下午茶?」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茶匙并不是用来打着圈搅拌的。 「准确的说是管家。」杰森喝了一口才回答。 「但他确实很疼爱你,」埃斯梅挑起了嘴角,在杰森看来莫名的有些不怀好意,就好像每一次她抓住他把柄的时候会露出的表情,「像我就没法忍住不告诉你:不要翘兰花指。」 「…还以为你没那么在乎传统呢。」 「我认为在不遵守规则和显得傻气之间还是有鲜明的区别的。」埃斯梅端起自己的杯子,故意将食指穿过杯耳,也成为了冒傻气的一员,「但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我想我们可以做一些本土化改良。」 杰森迅速的把话题绕了回去,抓住一切给自己审美正名的机会,「就像我的头罩。」他再次举起杯子和埃斯梅轻轻碰杯,这次他的小拇指纹丝不动,「哥谭风情。」 「这话你就留着跟你夜晚的好朋友说吧,就当做一个让他们看不到你漂亮脸蛋的理由。」 「听起来不错——如果到时场面还没有变得太难看的话。」 「好了,在我们深入到细节之前换一个话题。还记得我那个纽约的朋友吗?她有个高中生朋友,过几天要来哥谭大学的校园开放日。哥谭有什么适合青少年去的地方吗?」 杰森耸耸肩:「游戏厅?」作为一个跳过了高中阶段的人他一时间也想不到好的推荐,「但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开放日不是一般在十月份吗?」 埃斯梅苦恼的说:「还记得去年的外星人入侵吗?他们几乎把纽约大学大半的教学楼给炸了,在清理完那堆外星垃圾之前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没法重建,所以他们今年不得不缩减招生名额啦。听说纽约附近几个城市的大学都在加办开放日呢。」 说起这批外星垃圾,他敢说蝙蝠侠和红罗宾听到也会头痛的。大战刚结束的时候纽约的部分受灾居民涌入哥谭,里面混进了一些带着外星武器,试图借着犯罪之都的隐蔽让他们发笔外星财的浑水摸鱼之众。他们本身不难解决,难解决的是那些闻到味道凑上来的本地大佬。蝙蝠们不得不连熬几个通宵驱逐他们,杰森记得那几天小红的咖啡杯都以桶为计量单位,恶魔崽子在连喷了两天的毒液之后保持了惊人的沉默用来节省体力,甚至连杰森本人也被抓去当壮丁,——「小翅膀/大红/陶德别想逃走」,他们是这么说的。 第18页 至于布鲁斯,那几天他在媒体前的脸色差的吓人,让本来就收到波及的韦恩集团的股价又往下跳了几个百分点,并且在他之后一个月都没有找到新女友而传出基佬流言的时候又往下跌了跌。 「要是有好的地方记得给我发简讯,」埃斯梅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去餐桌边绕了一圈又走回来,「今晚我想吃这家的泰式炒面,少放葱不要香菜多加一片柠檬,」她递给他一张外卖单子,「等他们开始营业了记得打电话谢谢你喔。」顺便把一桌的盘子和茶具留给他洗。 「……」,其实他想吃汉堡的来着。 ☆、番外·欧洲假日(1) 很久之后的某一天。 「你看到过我的弹道战术刀吗?」杰森在撬起三块地板下的暗格之后这么问埃斯梅,他已经在屋子里找了五分钟了,但仍然一无所获。 做人嘛,就要做好时不时找不到东西的心理准备,尤其是像杰森一样武器堆成山的人。他当然不只这一把弹道战术刀,但是在他和罗伊组队以后,杰森就获得了一个葛朗台属性的性格加成。他有时候非得把他的武器都取出来,像守财奴数金币一样一件一件的抚摸过去,擦拭的干干净净之后再把它们排成一行,等他欣赏够了之后才放回储藏的格子里或架子上。 「你是不知道军火库那傢伙是有多能花钱,」杰森经常这么抱怨,「我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同意跟他开个联合帐户——投不完的研究开发费!他以为自己在开个叫做谷歌的公司吗?」 然后他就会对罗伊掏出来的新武器一阵真香,接着老老实实地埋头做他的装备购置预算表。上周冲动消费了新的头罩喷漆,这周就得守着旧雷管对着全新版本投去渴望的眼神。埃斯梅认为他哪天要是不想做黑帮老大了,一定可以转型成一个成功的会计,因为他永远能配平他的资产负债表——只要多接几单「蝙蝠租赁」的生意来补全亏空就可以了。 算帐算累了的杰森会给他最喜欢的那几件武器取名字。可惜他并不擅长自己想名字,所以他追过的电视剧成为了他的重要灵感源泉。他腰上常常别着的两把枪一个叫做撒玛利亚人,一个叫做机器。尽管这在剧里是一对死敌的名字,但这并不影响它们在杰森手里的出色发挥。 相比较而言,他给弹道战术刀起的名字就要贴切很多,只不过可能会需要承受来自编剧的恶意。 「你指哪一把?』弒君者』还是』美人』?啊,抱歉,没必要问,反正我还是分不清。」埃斯梅不太诚恳的道歉。 她挥了挥魔杖:「这座房子里的杰森的弹道战术刀飞来!」 飞来咒是个相当好用的寻找物品的咒语,唯一的弊端就是想用好这个咒语,巫师必须得对这件物品有所了解才行。 他们曾经对着山一样的武器堆相对无言,一起陷入沉默过。天知道在那一句「杰森的武器飞来」之后,他们收到过多少个来自于蝙蝠侠的深沉凝视。他们甚至在那之后还搬了家,毕竟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枪枝子弹和刀具不仅砸破了他们的窗户和屋顶,还对所有人宣告了哥谭大佬的住宅所在。更惨的是,他们不仅得收拾好那些陆陆续续飞来的物件,还在事后不得不为魔法部出了次免费的任务当做消除市民记忆的报酬。 提姆后来偷偷打来电话,告诉杰森蝙蝠侠生气的原因不仅仅是他们惹出的麻烦,还因为他们在韦恩庄园里搞出的一点小情况。杰森房间里的匕首那天一直在大宅里飞来飞去,试图寻找一条能离开的路径。他和达米安立即开始比赛,看谁能先抓住那把匕首。可惜还没等他们分出胜负,发现餐具差点被他们砸碎的老管家就一把抓住了它关进了玻璃罐里,并在底下放了块生肉。半小时后那块生肉在匕首的努力下变成了肉糜,最后都进了ace的肚子。听说最后匕首挺累的,不仅飞不动了,连在桌上弹一弹都做不到了。 ——杰森觉得他应该不会再用那把匕首了。 总之,在埃斯梅经过培训已经可以做到精准召唤之后,某个贪心的麻瓜曾经试图更进一步,让埃斯梅把蝙蝠车飞来。 「蝙蝠车就是装甲覆盖,配备火炮,能瘫痪坦克,能隐形,能电击…嘿你干什么!」杰森不得不停下他的一连串形容词来躲避埃斯梅发射的一打咒语。 「我怎么觉得直接把你吊在蝙蝠灯下面,蝙蝠车会来的更快一些呢。」埃斯梅把杰森倒挂在空中——半秒不到——之后放过了他。200磅的体重对于魔咒来说也是很有压力的。 杰森当然也知道想让蝙蝠车在蝙蝠侠眼皮子底下出门遛个弯是不可能的。先不说魔力消耗,按照老蝙蝠的性格,在知道巫师群体的存在之后不把蝙蝠车的自动防御系统升级个七八遍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能不来杰森和埃斯梅的新公寓里拜访一下就不错了。 况且他也不是真的想偷蝙蝠车。 毕竟他已经体验过更棒的东西了。 ——这件事还得从某天下午说起。 当门铃响起的时候,杰森几乎要在心里为传教人员喝彩了。不管他住在哪里,这些人总能孜孜不倦的敲上他的房门。「不感兴趣,谢谢…」,他边说边拉开了大门。 然而门口站的并不是满嘴「圣经,玛利亚」的传教者,而是一个穿着奇怪的男子。说真的,谁会在衬衫牛仔裤外面穿斗篷出门呢?他背着一个邮递员常用样式的小包,口袋里斜插着一只尾羽浮夸的羽毛笔,手上还沾了些银色粉末的痕迹,在阳光照射下微微发亮。男子在看到杰森的脸的时候显露出的惊讶并不比他要少,显然他期待见到的人并不是杰森。 第19页 埃斯梅从房间里走出来,在看到男子的时候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对不起杰森,我忘记和你说了。他是来为我们开通飞路网的。」 那是什么?杰森明智的保持了沉默。即使近年来巫师界内部与麻鸡沟通的呼声越来越高,大多数巫师仍然在面对普通人的时候透露出隐晦而令人不渝的高高在上。杰森认为一顿毒打能解决这个问题,但他在门口的巫师对他露出一个热情的微笑之后决定放他一马。 他的疑惑在巫师和埃斯梅一起走向客厅里的壁炉时得到了部分的解答,他想他有点明白为什么埃斯梅在看房的时候只选择带有壁炉的房子了。他曾以为这只是个人偏好,现在看起来壁炉明显在巫师世界里被赋予了更重要的作用。 他看着两个巫师在壁炉边上东摸摸西量量,还站进去转了个圈。然后那位壁炉工程师掏出他的魔杖在空中一阵挥舞——在杰森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工程师和他的客户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们在餐桌边上坐下,巫师从他的小包里掏出了一张按照常理绝不应该装下的长羊皮纸,和他浮夸的羽毛笔一起递给埃斯梅。杰森瞟了一眼,发现居然是一份用古英文写成的合同,嚣张的花体字连成一片,附录里甚至还有首赞美飞路网的十四行诗。 工程师还好心的为杰森提供了简短的解释:「飞路网是我们的交通方式,就像你们的,呃,叫什么来着,飞机?对,飞机,还有汽车。不过我们还能用飞路网寄信和包裹,那可比猫头鹰靠谱多啦。现在麻鸡捣鼓出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总是能干扰到我们可爱的信使们,不过也给我们带来了更多生意,啊我不该在客户面前说竞争对手的坏话的。对了,如果你想体验在朋友家的壁炉里只探出一个头的感觉的话,记得不要戴上围巾,那会让你的脖子也显示在火焰中。我们的客户几百年来一直对此评价不高。还要撒好足够的飞路粉!」 他转向埃斯梅,等她看完了合同继续说道:「作为飞路嘭的美国分公司,我们为您提供国际通用的飞路网签约合同。我们保证除圣诞节当天外全年通线,飞路粉的使用量按照英里计算,如果您需要前往伊法魔尼魔法学校请务必提前预约,并提供学校出具的访问许可证明。」他不带歇的说了一长串,一听就知道是像米兰达警告一样的例行公事。杰森估计他已经在他的职业生涯里重复了几千遍了,难得是他还能挂着热情的笑容再次复述。 巫师在背完之后也松了口气,从包里又掏出了另一份羊皮纸,这张是用现代英语写成的另一份合同,附录换成了一张世界地图,杰森注意到这和普通人通常使用的版本有不少区别。「这是我们最近在和英国总公司合作开发的国际线路介绍,目前已经完成了美洲与欧洲市场的联结线路,和亚洲地区还在进行协商中。我们诚挚的邀请您参与到新项目的体验团队中来。」巫师指着那张地图上标註出来的星标地点开始介绍,杰森眼尖的看到埃斯梅跟他提过的对角巷赫然在列。 「现在支付10个金加隆可以体验一个月内一次国际往返的旅程,20个金加隆可以体验半年内2次往返的旅程。一次性支付200金加隆可以在一年内进行不超过20次的往返旅程。项目所得将会全部投资于亚洲地区的开发,并在完成后给予参与用户订购亚洲线路时不同的折扣。参与200金加隆档位的用户将获得对角巷购物九折优惠,欧盟魔法集市的返现折扣,并有机会参与抽奖,获得前往…保护区的机会。」 杰森对巫师界也存在的众筹嘆为观止。 没等他说完,埃斯梅已经在合同上籤完了名字,她确实需要这样便捷的与英国联繫的服务。 这也使得工程师的最后几个词在壁炉里突然燃起的绿色火焰下被吞没了。火焰占据了整个壁炉,但却没有溢出哪怕一丝火花。汹涌的焰火在下一秒消失了,留下一张轻飘飘的信封飘在空中,慢慢悠悠的落到了壁炉底端。 一个没有木柴的壁炉,一把没有尘灰的火焰。杰森看着眼前这一幕暗自吹了个口哨,并已经策划起了往韦恩庄园的壁炉里不留痕迹地丢个小玩意儿的一二三号计划。 埃斯梅挥挥魔杖让信飘过来,当着剩下两个人的面打开了信封,杰森看到了信纸顶端浮动的透明火花和它映照在花纹上的反光。埃斯梅迅速看完信,在工程师复杂的注视下,一言难尽的看向他俩,「我想……我们中奖了。」 她继续慢吞吞的说着,仿佛是还在消化这个消息,「受邀去…」 杰森支起耳朵,这次他一定要听到是什么东西的保护区。 「罗马尼亚火龙的保护区。」 ☆、番外·欧洲假日(2) 龙。 这种广泛出现在幻想故事里的生物,不知道伴随了多少美国人童年里的晚安时光。即使是像杰森这样在犯罪巷长大的孩子,也不是天天听着他父亲对于那道蝙蝠镖伤疤的吹嘘当睡前故事的。尤其是在他母亲染上毒瘾之前,她会从自己的童年记忆里找出几个她曾听过的童话,再讲给她唯一的孩子听。那个时候的她仿佛从未与自己的原生家庭斩断过联繫,声音里也带着杰森之后甚少听到过的清醒和温柔。 「它们遮天蔽日,它们无坚不摧。」 谁没有幻想过穿着威风凛凛的铠甲,戴着闪耀太阳光辉的头盔,提起锋利华美的宝剑呢?男孩子的争论一般分为两种,要么是坚持应该当一个龙骑士,要么是做一个斩杀恶龙的勇士。更贪心一点的孩子则会在前者无法达成的情况下选择后者。 第20页 当时小小的杰森已经意识到了龙的幻想性质,所以他向来对这种争论嗤之以鼻。不过——要是真的有龙的话,他在睡着前的安静时分偷偷的想着,我愿意把我的热狗让给它吃,然后还要给它取个名字。 这种想法逐渐淡出他的日常生活,并在他七岁之后就彻底不再关顾他的思想了。他忙着翻捡垃圾堆,卸轮胎换几个破钱或者偷几个面包来养活他的母亲。他也有养过一段时间的宠物,一条普普通通的流浪狗。他在父母每次争吵的时候都会抱着它躲在餐桌底下。狗狗很乖,每当这时候总是不吵不闹。它吃的很少,所以父亲也没有赶走它,也许是指望它看个家,也许,谁知道呢?他只是个混混而已。 杰森以为他能一直拥有它的。只是在他终于想好要给它起什么名字之前,它就不见了。就像住在这条巷子里的人一样。于是七岁的杰森·陶德学会了把对于宠物和奇异生物的嚮往锁起来,丢在他破破烂烂的犯罪巷的里头,直到锁头被那封绿色火焰里的邀请函烧融,掉落了一地他曾经有过的奇思幻想,然后让捡起它们的人发现它们仍旧熠熠生辉。 然后生活教会了重返七岁的杰森·陶德一个道理:人生从来都是艰难的,即使是再次摧毁童年梦想也只需要四个字。 文书工作。 「你们真是我所见过的最奇怪的一个群体,」杰森挤出了一个夸张的表情,接着被埃斯梅不轻不重的敲了下头,「你们嘴上说着拒绝麻瓜化,结果写起这些条款来比麻瓜还夸张——」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壁炉里又冒起了绿光,杰森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已经对它十分熟悉了。他几乎是认命般的去捡起了新来的信件,「好吧,让我来瞧瞧,看看在《国际巫师保密法》、《国际神奇动物保护协议法》还有,谁管他是什么的一堆破法之外你们还能给我寄来什么要签字的鬼条款。来自罗马尼亚的查理·韦斯莱?他和我认识的韦斯莱们有什么关系吗?」他边说边拆开了信封递给了埃斯梅。 埃斯梅从桌上那堆块堆成山的文件里伸出一只手接了过来,「他写信的速度看起来比我想的要快一些——查理就在那个保护区工作呢。他是双胞胎的第二个哥哥,我们的关系可以说相当好。」 杰森凑过来和她一起读信。「为什么不要带黄金去罗马尼亚?」杰森指着一堆寒暄下的第一条告诫问埃斯梅。查理在旁边打了个括号标明了「请转达给你的男友」。 埃斯梅托着下巴,眼珠转了几下,看得出她也在努力回忆,「这个好像在麻瓜研究学上讲过….啊!麻瓜是不是觉得龙喜欢闪闪发亮的贵重金属?」 杰森点点头,这确实是大多数奇幻故事里存在的情节。爱好财富的巨龙闯入王国的宝库里将黄金和珠宝洗劫一空,放在自己的洞穴里拒绝任何人的觊觎。 「其实吧,现代的龙根本不喜欢黄金。那玩意儿又硌又晃眼睛,而且龙要是你们故事中的那种性格,那巫师早就没有金加隆用啦。」杰森想了想埃斯梅那一把把晃得他眼红的金币,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埃斯梅接着说,「我想你们会有这个误解倒也不是没有原因。有段时期龙确实喜欢收集这些东西,但是不是为了收藏,而是为了求偶。」 杰森受到了冲击。「求偶?」 埃斯梅继续补充:「尤其是火龙。火龙在吸引伴侣的时候会喷吐龙焰来向雌性证明自己的力量。龙虽然不喜欢金属,但是它们确实喜欢好看的东西,比如金色的龙焰。」 杰森感到有点牙疼,「所以你是说…?」 埃斯梅拍拍他的肩,带着点对他钱袋子的同情,「对的,黄金被融化以后能让龙焰看起来更漂亮。所以黄金对它们来说,」她顿了顿,看了看杰森表情,找了个更委婉点的措辞,「就是个一次性用品,或者说,龙用的色素。」 这!群!败!家!子!杰森捂住胸口,决定回头要把这个消息分享给罗伊。 等等,那么他现在去罗马尼亚有没有希望去龙巢里搞点这种美丽又贵重的小东西回来呢? 埃斯梅看他的表情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点点信里的第二条告诫:「罗马尼亚火龙没有筑巢和收藏的习惯,它们通常栖息在树顶,建议带上你的扫帚和最厚的斗篷。」 杰森决定不再和她一起看信了。这封信的每一条都在戳破他对龙的幻想。这份怨念甚至延伸到了寄信人的身上:「所以,你和查理·韦斯莱也是老朋友咯?」 「你知道的,我在他们家住过一段时间。而且我们是同级生,所以比起双胞胎来说,他才是我的同龄人。他从小开始就喜欢研究魔法生物了,他真的很招动物的喜欢,所以当他毕业后决定去研究火龙的时候我们没有一个人感到惊讶。」埃斯梅嘆了口气,「虽然我们都觉得他不去魁地奇职业队简直是国家队巨大的损失,他是霍格沃茨当年最棒的找球手。」 杰森直到现在也无法理解魁地奇的魅力,他和埃斯梅很早就放弃了互相安利心爱运动的打算。这番话让他提起十分的注意力的原因是,上一个被埃斯梅称赞的人叫做托尼·斯塔克,他是个和老蝙蝠人设相撞的人生赢家。上上个叫做旺达·马克西莫夫,她能把差点毁了斯科尼亚的那个ai收拾的服服帖帖。杰森都已经准备好洗耳恭听这位韦斯莱的事迹了。 第21页 「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埃斯梅能回答出很多用于形容优秀巫师的词语,不过她还是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如果你不是蝙蝠家的人的话这个问题会很好回答。你得知道,我经常会觉得你们一家才是特殊的群体。对你们来说的话,可能他最特殊的地方就是家里人人都爱他。」 她在杰森挑眉之前赶紧继续说:「不是迪克那样的人人爱——包括敌人的那种』人人』。在韦斯莱家那样的角色更贴近于比尔,查理是那种」,埃斯梅重新组织了一下语句,「你知道金妮吧?他们家的小女儿。她在青春期的时候离家出走过,去了查理那儿。一个人去的。」 杰森秒懂。在从罗宾的角色里退役之前的那段时间里,他和布鲁斯的分歧逐渐变得不可调和起来,即使是这样,去找迪克这件事也从来不在他的日程安排里。首先当然是因为他和迪克那时候的关系称不上特别亲密,其次也因为迪克实在是太能说了。 即使——即使迪克也同意老蝙蝠有时候真的很混球——他也一定会先扯上一堆有的没的,比如当罗宾对于杰森的身心健康的影响啦,比如杰森作业写得怎么样啦,比如再不动声色的秀一把自己遇到新队友后有滋有味的生活啦。 总之就是特别烦。 而且毫无帮助。别指望迪克能把他和蝙蝠之间的死结解开。在老蝙蝠眼里,他俩当时都有点问题青年的倾向。再说了,如果他真的能做到的话,后面也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杰森打赌迪克所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带他一起去夜巡,等踢完几个屁股之后发现这种血与肉的交流只能把问题绕回起点,然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更惨的是他们还不到合法饮酒的年龄,所以要么互相搀扶着回去上药,要么尴尬的在夜幕下挥手道别——那是不可能的,杰森想想就能当场呕出来。 「查理就是那种不管你在烦些什么,先拐你去禁林熘一圈再说的类型。如果去看看独角兽还解决不了的话,那就再去偷个八眼巨蛛的卵。」埃斯梅回忆起往事也不禁抽抽嘴角,放缓了语速接着说:「但是那真的很管用。当你跳出你的日常的时候…」 她没有说下去,不过杰森能理解。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这就好像是在罗宾和蝙蝠的关系跌至冰点的时候,布鲁斯仍然会带杰森·陶德去音乐会或者一起瞒着阿福去吃点垃圾食品一样。他们的关系从来都不是单纯的憎恨和爱能够轻易描述出来的。 「所以你们去偷了什么?」 「什么都没偷,不过比那更疯狂。」埃斯梅眨眨眼,「我那段时间很不好,于是查理就带我去找了马人。就是那种一蹄子能把我们俩踢个透心凉的那种半人马。我们废了老大劲从守夜人眼皮子底下熘走,爬了半小时的密道偷偷跑去禁林,一边发抖一边互相问对方』它们真的擅长占卜吗?』然后在找到它们之后完全忘记自己当时在烦些什么,问了个完全不相关的傻问题,』那年的学院杯会是我们学院的吗?』——哎呀把你的嘴角放下来,我当时才13岁!」 杰森一边笑一边挑事:「你想听听我13岁做了什么吗?」 「你在等你的三弟和四弟出现呢」,埃斯梅才不会接他的茬,不过她想了想又问:「你想带他们俩一起去吗?」 杰森虽然很想让他俩也体会一下签字签到累断手的快乐,但他的身体诚实的在第一时间让他疯狂的摇起了头。但他觉得这样好像有点丢脸,于是又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假笑:「不了不了,为了全哥谭着想,我们得为蝙蝠留下他们。」 他们在这里能发挥的作用可比在那儿大得多,杰森暗自腹诽,一个只会在整个假期都忙着装摄像头和监听器并暗自筹划解剖一头龙,一个则会直接上手骑着龙回家。 为了不让埃斯梅惹上国际官司,他假惺惺的想着,我怎么能给她带去两个麻烦精呢? ——阿福倒是可以一起去。 什么?没了管家的蝙蝠侠最晚第三天就会过不下去,让整个哥谭遭殃? 那关我红头罩什么事? ☆、番外·欧洲假日(3) 做为一个欧盟的吊车尾成员国,罗马尼亚一直因为政府腐败或是低工资之类的话题遭受着其国民的多次抗议。但这显然不是巫师们心里在乎的标籤。 那是因为他们都住在与麻瓜隔绝的森林里。更准确的说,是一棵树里。 杰森非常希望几天前的他能对查理信里的那句「火龙栖息在树顶」进行更深入的探讨。如果他当时能把少年时代的学习劲头多挖掘出那么一点,他现在就不会做出这副把脖子仰到底,试图看见这颗树的树冠的蠢样了。 当然了,作为一只训练有素的蝙蝠,他是不会把他的惊讶摆在脸上的。这也是他从老蝙蝠身上总结来的宝贵经验。是的,永远要做好准备,包括但不限于n a或b或c。如果没有——那至少要假装拥有。 杰森不动声色的整理了一下皮夹克的领子,默默的让自己接受了「整个火龙保护区就是一棵树」的事实。从他和埃斯梅用一个叫做「门钥匙」的魔法道具传送到罗马尼亚境内之后,他们已经至少顺着这棵树最外围的枝丫往中心方向走了不下两小时,这才堪堪在视野中捕捉到远处树干的踪影。那是绝对超出人类任何记载的巨大。杰森在心里大致估计了一下这棵树的辐射范围,很不容易的吞下了一个惊人的数据。与它的全貌相比,他们沿路上看到的那些媲美最原始的国家森林的景色也不过像是未经打理的盆栽一角罢了。 第22页 或许是人类对于巨大生物的本能敬畏,也或许是出于他深入骨髓的战斗本能,随着他对于保护区的深入,他就越能感受到来自上空的隐隐压力。他倒不认为那来自于龙群,毕竟在放倒了那么多大型怪兽之后,他已经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直觉。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就是「手痒,该看看有没有漂亮怪兽中暑了」的一种作战意识。杰森现在所感受到的更像是来自于环境本身的凝视,他无法感知到这束目光的具体来源。它不具恶意,但也并不显得特别友好,就好像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不经意间投来的一瞥,只是它的存在感显得过于不可忽视了。 「我们就快到了——真是抱歉让你们走了这么久,但这是每个新来的人都得走的一遭。」在前方领路的查理回头对他们笑着说。他是个高大而健壮的年轻人,一头标志性的韦斯莱家红发被压在了帽檐下,给他脸上一道有些年头的伤疤压下了一片阴影。但当他开始说话的时候,天性里的友好和热情就让人完全忽视了这道疤痕,反倒让人觉得透出一股子野性。他指了指上空,「这是保护区不成文的规定,得显示对于天空树的尊敬。」 天空树毫无疑问就是指这颗巨树了。但「尊敬」这个词就显得有意思极了,这无疑印证了杰森的直觉:「所以天空树真的是活的?」 查理微微停顿了一下,对他的敏锐感到一丝惊奇,但他并没有给出一个直截了当的回答:「别这么着急下定论,我的朋友。魔法代表的是无限的可能性,对于魔法植物来说,做出一些人性化的举动并不意味着它们就像巫师一样具备了独立思考的能力——我想这是你对』活着』的定义。」 埃斯梅迅速的和杰森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从查理的这种回避中感到了一丝不寻常。她没有再深入询问,反倒从旁接口:「是的,在我们学校里有一株会打人的柳树,但是它并没有思考的能力。与其说它是魔法植物,倒不如说像个魔法道具——只要你接近它,它就打你。」 查理点点头,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他们此时已经距离天空树的根部很近了,地表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能没过整个鞋舌。不像是刚进入森林范围的时候,巨树的根系脉络在这里已经完全不可见,如果不是面对着犹如铜墙铁壁一样的树根,来访者根本想像不到地底下埋藏的是怎样一副庞大而交织的根系网。杰森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这一路上普通人类活动的踪迹在这里已经完全不可见,反倒是巫师的痕迹被毫无遮盖的展现在他眼前。 ——就比如旁边那间明显格格不入的尖角酒吧,招牌上歪歪扭扭的写着「气流酒吧」四个字,中间甚至还很敷衍的划去了一个多余的字母,那黯淡的颜色在浮动着光芒的其他文字中间格格不入。一个中年男人正站在酒吧门口的看板前用魔杖隔空拨弄着一个巨大的多面骰子。当骰子停在写着「玉米糊」那一面的时候,杰森清晰的听到了三三两两的客人的连声抱怨:「拜託,你已经连续五天摇出玉米糊了!」 那确实挺让人头疼的。然而中年男人耸耸肩,挥了挥魔杖,让杖尖流淌出的光丝在看板上画了个金灿灿的玉米。 「那是酒吧老闆艾利克斯,他并不参与保护区的工作,但他毫无疑问是这里最受尊敬的人之一,尤其是在饭点的时间。」查理停下来和艾利克斯打了个招呼,然后接着说:「他是被魔法飓风卷到罗马尼亚来的,所以他给他的酒吧取了这个名字,只可惜大概没有麻瓜会踏入他在市区里开的同名分店了。」 「我可不想让自己听上去很居高临下,但我还是得说,我真是搞不懂罗马尼亚人是怎么想的。我是说,气流和感冒之间到底能有什么关系呢?」艾利克斯走过来和他们逐一握手,顺着查理的话开始了他的抱怨,「我可再也不想坐他们的火车了,那车厢都快热成桑拿房了,你猜当我拉开窗以后他们说什么?——天吶,字面意义上的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少的所有人,停下他们手中的活计沖我吼着我有多不为他人考虑,如果他们第二天感冒了那都会是我的错——我只是开了个窗而已!」 「但不说那些,我仍然喜欢麻瓜,小伙子」,艾利克斯打了个响指,下一秒从酒吧内飞出了两只酒杯,和两道追逐着杯子的啤酒液体。当老闆把杯子递给杰森和埃斯梅的时候,啤酒正好稳稳噹噹的落进杯中,甚至还因为沖势太急而打出了绵密的泡沫。「敬我们的新朋友!」 罗马尼亚的热情超出了杰森的想像,以至于他在被这里的人以「举办篝火晚会」的理由被拉去拾取树枝的时候,他只能看着埃斯梅笑眯眯的挥着手目送他离开。 完全忘了他们只是想来看个龙而已。 ******* 当杰森回到酒吧旁的营地时,他发现这群巫师真的有模有样的搭起了篝火,甚至连用于烧烤的长串和调料都已经准备妥当。埃斯梅已经换上了罗马尼亚的传统服饰,长至小腿的黑色衬裙上点缀着繁复的刺绣花纹,随着她的走动荡开一点旖旎的波纹。她的长发被同样款式的围巾裹起,只在颈边垂下一缕,随即被她夹到耳后,露出因为运动而显得比平常红润的白皙脸颊。她正好站在夕阳完全沉没于地平线前的那一缕光线里,从杰森的角度看去几乎像是张油画。 下一秒她看见了他,然后就甩开身后逐渐深沉的暮色,提着裙摆向他跑来,张开双臂被他抱在怀里转了个圈圈。方才幻觉中的油彩剥落,凝结在了此刻真实的温度和气息里。 第23页 杰森直到此刻才有种度假的真实感。他们旁若无人的接了个吻,在善意的目光里相携着走在巫师们刚刚清理出的小道上。埃斯梅偏偏不走平坦的道路,反倒踮着脚在路边的落叶上跳来跳去,踩出一声声清脆的叶子崩裂声。杰森不得不走在她身后,生怕这倒霉姑娘扭了脚,即使那也只是一个治疗咒语的事情。 埃斯梅很快就玩累了,白天里的步行对于这个疏于锻鍊的姑娘来说仍然算是不小的运动量。但她并不消停,神神秘秘的凑到杰森耳边要他猜这片林子里有几只鸟。「不许用你的那些古怪科技,不许..总之就是不许玩你那些像是作弊一样的把戏!我今天一定要问倒你——我会赢的!」 杰森无奈的看着这个兴奋过头的傻姑娘,看在她好不容易来到一个没有魔法监控的地区的份上,他决定大方的满足她的心愿。他随口报了个数,心满意足的让埃斯梅搂住他的脖子得意洋洋的说「你猜错啦!」 她挥了挥魔杖,让满地的落叶逐渐变形成一只只金色小巧的鸟儿。它们起初有些呆头呆脑,看起来有些找不着方向,埋的步子也歪歪扭扭,但女巫很快让它们振翅起飞,在空中组成了一支整齐划一的队伍,绕着他们两人飞了好几圈,有几只停留在他们的发间和手指上,在杰森忍不住想要摸摸它们之前就再次起飞,跟上大部队的步伐在空中盘旋了几周,在停下来拼了个骚气的花体「j」字母之后三三两两地远去了。 ——在杰森来得及说任何话之前,他面前的姑娘就先捂着脸半侧过了脸。 「哎呀」,她这么说,让绯红坚定的爬上了她的耳垂,「哎呀。」 她在杰森忍不住的笑声中放下了手,转而去捂他的嘴:「不许..不许笑!」 「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呢?你是想要我亲你还是…」杰森还没说完就被埃斯梅狠狠踩了一脚。她现在倒是把她的形象包袱又背了起来。 最后杰森是把她背回去的,因为埃斯梅无论如何也不想让他看到她的脸和微微肿了些的嘴唇。 「我赢了。」她在他背上闷闷的说,声音里还带着些尚未平息的喘息。 杰森把她又往上踮了踮,好让她靠的更舒服些:「但是我也没有输。」 ☆、番外·欧洲假日(完) 「道理我都懂,但是这就是你说了一小时还没说到龙的理由吗,杰森·托德?」蝙蝠家的剩下三个兄弟在长桌对面一字排开,阴恻恻地看着杰森。 迪克:「你有图吗?」 提姆:「你有真相吗?」 达米安:「没图你说个xxxxxx?!」要说出口的脏话在众人突然一致调转的谴责目光中被消音。 迪克:「如果长篇大论是你新开发的技能。」 提姆:「那你现在的技能点已经远远超过了迪克。」 达米安:「下地狱吧杰森·陶德!」这一次迪克和提姆阻拦他拔刀的动作都显得那么敷衍。 杰森·吊了全家一周胃口·现在仍然没有把故事补全·翻窗离开中·托德:和凡人交流太累了,走了。 ****** 其实杰森从未想到过,对于巫师来说,研究龙的方式会是如此特殊。 纽特·斯卡曼德先生如果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会一边追忆着他追赶着嗅嗅的无数次经历,一边涨红了脸解释说,研究神奇生物的方法并不是你想的那个亚子! 只有在罗马尼亚保护区才会有「把研究人员变成一条龙混在龙群里」的邪典方法! 杰森:不是,教授,我挺好的。真的。 昨晚吃下的玉米糊并不是什么普通的景区餐,在此情此景下被称为门票更为恰当。在巫师世界里,即使是学龄前的幼儿都知道「龙无法被驯化」和「龙的鳞甲使得它们对大多数魔法免疫」这两条常识。作为研究人员,在自己的身上施加魔法,化作龙的模样无疑是一条能够安全地潜入龙窟的捷径。 为了避免研究到「伪龙」,这个魔法添加了一个非常贴心的设定:人类看不到人类的龙形。 这不仅意味着他现在对自己长什么样一无所知——杰森往身侧看了看,边上是同样化作龙形的埃斯梅——他也不知道埃斯梅变成了哪一种龙。 他只能看到埃斯梅一手拉着他,一手从酒吧老闆艾利克斯手中接过「入园指南」,扫了一眼就挂着神秘的微笑递给他。 她这么笑的时候,心里打转的永远不是什么好的念头。 这张指南就好像游戏里的导航一样,贴心地指出了他们的前行方向:在初升朝阳照亮树根上盘旋的第三圈花纹之时,拉七下头顶的树枝,在腰间捆好随之垂落下来的藤蔓,大胆地走进树干上裂开的那条缝隙里。 看起来就不太靠谱的样子。 杰森拎着这张羊皮纸颇为怀疑:「你知道这像什么吗?——骗达米安的童话书。」 埃斯梅从他手腕下扒拉下来寄存的发圈,一边扎着长发,一边站到了那根树枝底下:「好吧大男孩…那你想掉头吗?」 「当然不。」 杰森当即就走在前面,第一个钻进了那个缓缓张开的缝隙。 树干里的空间比外头看起来的要大得多,然而他们暂且无暇感嘆。一路往深处走,激烈汹涌的水声在越来越宽敞的空间里变得愈发分明,在转过最后一道弯之后,他们才发觉树干的中心竟是一条从下往上奔流的绿色瀑布。 第24页 然后他们就坐了次单程的跳楼机。 在木质的纹理上流动的藤蔓就像安全带一样牢牢地牵紧了两人,逆行的树中瀑布堪比世界上性能第一的观景电梯,凶猛而不可抗拒地把他们往上抛。只有像现在这般从内部探索,才能知道这些在树外看来四处伸展的枝条原来是四通八达的管道,在天空树的内部铺开了有如过山车一般的轨道,然后在冲上了云霄后把他们甩出了车厢,稳稳地抛在了朝阳之上。 不论是朝下俯瞰,还是向上仰望,目之所及皆是五彩斑斓,绚烂地像是刚从朝霞里捞出来一般。远处仍被白雾覆盖了大半的山峦顶端似乎有冰雪正在融化,在金色的阳光里顺流而下,在粼粼金波里倒映出了夹岸的似锦繁花。若是再努力点极目远眺,便能看到风中的柳絮像一个个火炬一般闪烁着,又像是点点火光一般绵延在这片土地上,不一会儿就烧到了他们身边,带着说不出的潇洒奔向身后万仞绝壁下的璀璨星河。 「坐落在天空树之上的龙之谷」,指南上慢悠悠地浮现起了这么一行字。 ****** 保护区里栖息着五种以上的火龙,除了指南里标註着正处于休眠期的乌克兰铁腹龙之外,他们已经目睹了不少火龙的身影。 杰森和埃斯梅花了两天来试图探索两条中国火球龙在瀑布下的山洞里藏起了什么秘密。那是一种喜欢结伴行动的火龙,这多半是因为长在它们脸上的那一圈像流苏般的尖刺,使它们在进食后总会粘上难以自行清理的残渣。 如果有一个在龙的外形下偷偷用着清洁魔法的巫师,那么正享受着剃鬚服务的它们甚至会对另一条试图抚摸头顶的「小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管它们暴突的眼睛就算仅仅睁开了一只,也足够警告那个得寸进尺往它们的嵴背上熘去的调皮傢伙见好就收,省得蘑菇样子的火球从一开一闭的气孔里冲出来,把他烤成一块黑漆漆的焦炭。 但即便如此,中国火球龙在领地的问题上也绝不是什么好客的主人,哪怕是它们栖息过一夜的彩虹也会被打上独有的龙焰标记,吐着火舌向四周发射着法式呸呸的光波,驱赶那些久久不离开的客人。 瑞典短鼻龙在这个问题上则显得更为坦荡——除了猎物,它们根本不欢迎别的生物的接近。银蓝色的鳞片能在看到的第一眼让人联想起北欧的冰雪,甚至于连它们的龙焰也透露着一股社交疏远的冷淡意味:即使冰蓝的火焰看起来再优雅,也能轻轻松松烧断十人合抱也围不过来的树根。 埃斯梅干脆这么吐槽:「我完全想像不到它们的故乡如果不是瑞典,那该会是什么样子。」 事实证明,这样子基于种族的地域偏见是要不得的,因为她很快就自食恶果。为了证明英格兰红龙的得名完全是出于对它们体型体貌的精确描述,她不得不绞尽脑汁地回忆几年前的课堂笔记,再配以大量的口舌来矫正某些人奇怪的关注点:这绝不是因为有它们出现的地方总是下着小雨,或是因为它们总是喜欢含着嚼碎了的花叶去喝水! …所以它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喝茶,啊不,喝水呢? ****** 如果把指南翻转过来的话——很显然,杰森他们当然这么做了——就会看到醒目的一行大字: 生死自负。 他们对此倒没有感到十分意外,不说别的,杰森可还没有忘记在踏入保护区那一刻所感知到的别样气息。 在保护区里工作的研究员被授予了最高档的退休金并不是没有理由的,这就好像世界上没有哪家公司愿意承接超级英雄的保险合同一样,因为危险总是如影随形。 火龙的性情就和它们的天赋火焰一样暴躁好斗,两位探访者已经记不清目睹了几场犄角对犄角、利齿还尖爪的战斗。一条成年巨龙以龙翼掀起的疾风尖锐似刀,不说在陆地上这般平坦的地势,即便是在海上这般云波翻卷的战场,也能轻易捲起几十米的巨浪。身躯是它们最好的武器,在鲜血和战斗中被锤鍊得无坚不摧。 然而现在他们眼前却是完全不同的一场战斗。 龙之谷里地貌多变,气象也随之变幻万千。在苍穹收起了最后一道雷电的下一刻,纯金色的火焰就轻而易举地划破了夜幕。 先前的电闪雷鸣使得似鹿似豹的怪兽群不得不龟缩在谭边有如鹰翼的巨石下,如今空气中甚至还能见到电火花噼里啪啦爆开的光点,龙焰泼洒在上头瞬间就炸开了滔天火势,把怪兽群烧了个正着,霎时就捲走了好几条性命。余下的怪兽纷纷惊叫嘶鸣,四散逃窜。原本清澈的碧潭被前赴后继的蹄印捲起浑浊的泥沙,溅射在成片芦苇荡的叶片上,混在火焰里爆开泥土干焦的味道。 他们跟了足足半个月的一条挪威棘背龙此刻终于从隐蔽处显形。雷电同样在它背部隆起的鳞甲上划下了几道伤痕,汩汩流出的鲜血里似乎也有火焰在里头燃烧,在夜色里散发着惊心的暗红色。 铺了一地的怪兽尸体上仍有几簇火苗在燃烧,只是已经渐渐转小,从远处看来,就像是烛火在风中摇摆。 与方才恢弘到惊心动魄的火势相对比,这条挪威棘背龙却已经不年轻了。不需要太多的观察,也能看出它的衰老和疲惫。它本该有力的尾部已经褪去了最后一根尖刺,锐利的前爪也脱落了两片指甲,只有翕动的双翼仍然能够分担一些后肢无法再负担的体重。即使距离潭边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它也挪上了足足几分钟,也难怪它只有借着雷电的余波,才能引燃一场大火了。 第25页 但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它唯一一次在最深的夜色到来之前停下步伐。 *** 杰森和埃斯梅是在他们来时的星河边上发现的它。 它当时的情况甚至比现在还糟糕。它似乎是从外头归来的龙,身上带了不少人类武器造成的伤痕,也不知道一路行来,惊动了几个国家的魔法部为它掩埋行踪。 本来将要离开的两个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样停下了脚步,跟着它走过了沼泽和迷雾,丛林和荒漠。 只为了这个在今晚只剩下最后一层遮罩了的答案。 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们,这或许是这个保护区最深的秘密。 天地间变得极为安静,星辰在头顶沉默地旋转着,乍然一瞥下仿佛亿万双眼睛,静悄悄地凝视着世间一切故事的结局和开始。 挪威棘背龙已经挪开了那几具碍事的尸体。当前方的空地被清理出来之后,之前被怪兽群挡住的物事也就变得一览无余了。厚重的尘灰从它的上方被掘开,龙的前爪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把它从地底里带上来。也许是因为刚刚那场大火的缘故,覆盖在它上面的石块和几株植物的根茎在被触碰到的时候就剥落下来,露出了它最初的样子,被龙珍惜地揽在爪子里。 那是半枚龙蛋。 于是它漫长的一切旅途有了解释。 ——这里是龙最初的故土。 他们突然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了。 几乎是在找到龙蛋的那一瞬间,远处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龙鸣,悠远绵长的声调里少了些平日里的争锋相对,像是从远古传承下来的遗声回响。 无数的火龙从天边飞来,它们身上燃着的火焰连绵不绝,似乎从视野的尽头一直烧到了天上去,照亮了大半个天空。已经闭上了眼睛的挪威棘背龙闻声又缓缓抬起了眼皮,一丝火苗在它还没脱落的犄角上燃起,让正从它的尾尖绵延开来的石化为之一缓,但仍然没有停下腐蚀龙身的脚步。 没人说得清它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在想什么,或是等待着什么。 龙群没有再靠近了。龙鸣声逐渐转弱,回响在之前的嘶鸣里,像是輓歌一般缠绵余长,成为世间唯一一种能够描述这个场景的语言。也许人类终其一生都无法理解龙语,也无法转述这份亲眼目睹。 ——但他们都知道那个追寻的秘密是什么了,那并不是他们猜测中的什么生物或是怪异的幻想。 那是像火一样张扬而又无法熄灭的生命本身。 巨龙最后一次地合上了双目,石化终于来到它的犄角顶端,将它的火光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刻。 龙鸣在此时又转激昂,连整个空间都似乎在微微震荡地共鸣着。翠绿的光点从土地里探出来生根发芽,裹挟着巨龙的身躯,紧紧地缠绕住它覆盖着伤痕的过去,疲惫无歇的现在,和—— 在暗沉又炽烈的天色下,新的天空树的幼苗屹立在了万顷原野之上。 长夜在此落下句点,此时正是黎明。 ☆、第 11 章 (十九) 埃斯梅说的纽约朋友当然是指旺达,而旺达认识的高中生——没有各种变种能力在校园里24小时无遮掩上演的那种高中的学生,只有彼得·帕克一个。 彼得在旺达突然给他的手机里输入一个新的电话号码的时候还有点懵逼,在旺达翻出人家的facebook主页的时候这点懵逼变成了慌张。 漂亮小姐姐! 好极了,是他最不会应对的类型。 旺达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多想:「我只是拜託她带你逛一逛哥谭大学而已——人家有男朋友的。」 彼得松了口气,虽然他也不知道他在紧张些什么。他挠了挠头,「呃,好的,我能行。不是,我会没事的,不不不,我是说,….」 「放轻松点kid,你是去交朋友的,不是去找约会对象的,当然你要是能找到那也不错。」托尼·斯塔克和小辣椒一起走进来,顺手抽走了他的手机帮他向埃斯梅递交了好友申请,「hmmm,我得说这姑娘在instagram上发的自拍比这些社团集体照要好看多了,可惜是个私密帐号,你得努力一下。」 「等等,斯塔克先生也认识她?」彼得日常觉得大人们的交际圈永远广阔的超出他的想像。再等一下,这是不是说斯塔克先生还有个他不知道的instagram小号? 托尼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你知道我最讨厌哥谭什么吗?不是那里一天到晚往外探头的地鼠,也不是烂到根子里的官僚体系,」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还很轻佻,带着些他惯有的漫不经心和倨傲,但在说出接下来的字眼的时候带上了严肃,「如果你在开放日踢了几个屁股,哦我很确定你会这么做的——那就是座这样的城市——记得遮好自己的脸,除非你想一觉醒来发现你的蜘蛛网上长出一只大蝙蝠盯着你瞧。」然后他就得负责喷洒驱赶剂。 「还要跟哈皮汇报对吧,我懂我懂我都懂。」彼得一把接住托尼扔回来的手机,抓起他摊在桌上的作业一起塞进了书包,「我先走了!梅姨叫我今天去拿干洗店拿衣服!」 托尼看着少年跑走的背影摇摇头,小声的说了句「kid」。下一秒他抬起墨镜的镜片,侧头问小辣椒:「你记不记得以前他总是拖到天快黑了才回家的?」 小辣椒刚检查完冰箱里没有任何热量超出标准的甜品存在。她倚在冰箱门上想了想说:「孩子长大了?」 第26页 托尼又看了眼电梯的方向,皮鞋尖在地毯上下意识的点了一下,「噢,好吧——好吧。」他这么说着,走向了他的地下研究室,「我再去看一眼实验的进度如何了。」 小辣椒看着他的身影消失,给自己倒了杯水,「贾维斯,我打赌他一定是去听那孩子给他留的语音信箱了。」 下一秒英伦腔的人工智慧礼貌的回覆:「已经为先生调取出这周的语音信箱。帕克先生近三周的语音信箱时长相比上月减少了27%,相比三个月前减少了56%,分析晶片认为这与三个月前的事件有直接关联,是否需要进行更深入的调查,珀兹小姐?」 三个月前,蜘蛛侠把他舞伴的父亲送进了监狱。 「谢谢你,贾维斯,但是我认为托尼会处理好的。」小辣椒放下水杯,露出一个微笑,用说给自己听的音量说了句,「他总是可以。」 「当然,珀兹小姐。」 (二十) 彼得·帕克其实挺招人喜欢。当然,总是偷偷撬掉他储物柜的锁的闪电不算,章鱼博士和沙人他们大概也要坚定的投上否定票,刚被他送进去的一位怕是还要拉住他的领口大吼离他女儿远一点。但是,如果给他的「课外活动」拍部电影,每个导演,再精确点说,每个常居纽约的导演都会给他的故事背景配上灿烂的阳光和恰到好处的微风。谁会讨厌蜘蛛侠呢?他确实和备受商界人士关注的纽约富豪榜无缘,但是在年度喜爱人物榜上,他的排名可是仅仅次于钢铁侠。有时候他的影响力甚至还能超过他的导师——钢铁侠可没有因为仅仅在推特上吐槽了一句纽约高楼间的玻璃太闪,就让热情网友为他发起光污染治理草案过。 总之,这个纽约州宠今天也成功的把哥谭变成了他的个人电影风格。现在他就站在哥谭大学食堂里,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和高高的穹顶落在他的头发上,让他看着面前的汉堡、热狗和其他各种肥宅快乐食物的一座座塔的眼神特别闪亮:「真的可以随便吃吗?」 「真的。」 「我吃很多的。」 「这是你最不需要考虑的问题,我的meal n根本用不完。」 彼得决定待会儿要贊爆小姐姐的每一条推文。他在食堂阿姨慈祥的目光下接过了满满一盘千层面,和埃斯梅一起坐到了窗边的位置。他吃的很快,但是举止毫不粗鲁,还带着些圆润弧度的脸颊一鼓一鼓的,像个纯良的小动物。 这两个人都跟「交际花」这个词毫无关联,现在他们之间的和谐氛围完全是由一个不在这里的男人一手烘托出来的。当他们的眼神落到对方的包链/手机壳上时,熟悉的金红配方就在空气中发酵出了一种只有粉丝才嗅得出来的味道——确认过眼神,你也是那个男人的粉。 还有什么是比共同的偶像更能拉近距离的开场呢?他们水到渠成的交换了手机相册里的珍藏图和个人收集,在这点上多年老粉彼得·帕克同学显然完全赢得了新粉的尊重。他们随即在社交帐号上加了好友,埃斯梅翻着他以前的推文,对他衣柜里摆的整整齐齐的应援t恤表达了由衷的赞嘆和羡慕——里头不少都绝版了,尤其像这样有钢铁侠亲笔签名的t恤。 柠檬将她淹没。 他们甚至还发现他们正在玩同一款游戏。在联机了几把之后他们的革命友情在「我来救你」和「这个给你」中极速上升。话匣子一旦被打开,当话题最终变得私人起来的时候,这两个人也完全不觉得别扭,反倒有种多年老友见面的自然。 「你为什么想来哥谭啊?旺达说你是斯塔克先生最优秀的学生,得到他的推荐信应该不难吧?那基本上等于半只脚踩进了所有高等学府的门槛啊。」埃斯梅挖了一勺甜点歪着头问他。 彼得在小心翼翼的扫视了周围一圈以后才敢开口:「其实我还没有想好呢。我的首选本来是纽约大学,可惜..你也知道那些外星人干的好事。梅姨,噢我的阿姨倒是很支持我申请常青藤,不过老实说,我还是喜欢离家近一点的学校。」 「那很好啊,适合你的大学才是最好的大学。再说纽约可比哥谭安全多了。」 实际上我就是觉得揍哥谭的罪犯比较没有压力,彼得心里暗暗补了一句。他低头拨弄了一下餐具,就像想起了什么事一样,突然变得蔫答答的。「我,我也说不好。如果是斯塔克先生,他一定知道什么是最好的选择。而我…」我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到底对不对,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和斯塔克先生提这个话题。 他仿佛是吐出了一口憋了很久的气,倒出了突如其来的倾诉欲:「我之前差点把我的斯塔克实习搞砸了,也许斯塔克先生是对的,我还不够好。」他并不是什么超级英雄。 啊,离优秀的偶像距离太近的烦恼。「但是钢铁侠刚出现的时候也不是现在这样的啊。当然,他每次都穿着钢铁战衣登场,但是,」她一下子有些组织不好语言,「你看,美国队长还卖过国债呢。斯塔克先生也是,嗯,经历过很多才成为今天这个超级英雄的,不是吗?」为了偶像的面子,她努力的把一些荒唐的往事委婉的表达出来。 相比起安抚起青少年的情绪,埃斯梅还是更擅长于撸顺家里红蝙蝠的毛,虽然他也勉勉强强还能算是个青少年。她只好试着把谈话拐个大弯:「我是说,你总有一些擅长做的事?」 第27页 彼得稍微振作了一点:「呃,锻鍊身体?」在高楼间旋转跳跃,吊几个小偷,绑几个劫匪,把流浪猫送到收容所,揍几个偷拍姑娘裙底的人渣,哦,还有倒着趴在楼顶上看看写报告用的文献。这么一想,真的不能怪他吃得多。 「……」,埃斯梅意识到彼得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理顺自己的思路。她站起来,打算带他逛一逛校园。哥谭大学作为百年老校,浸在一砖一瓦里的历史沉淀感不是那些校区分散的新兴大学所能比肩的。来了哥谭这么久,虽然她没有完全习惯这座城市,但是哥谭人对这所大学的骄傲已经成功的传染给了她。即使彼得表明了哥谭大学并不是他的dream school,她也还是想争取一下把他发展成校友。 这么玩得来的好队友可不常见。 开放日的哥谭校园里比平常更加热闹。就在他们谈话的工夫,好几辆来自不同高中的来访校车就从他们眼前经过。学生们趁着难得的晴天三三两两的坐在草坪上边晒太阳边看书,几只鸽子目中无人的走在大路上,海鸥则立在喷泉边的石雕上摇头晃脑。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彼得摸摸书包里叠的整整齐齐的战服,开始觉得哥谭也没人们说的那么糟。虽然这里不像纽约有那么多超级英雄,但是也有和平的一角。 ——然而下一秒,他们面前的建筑里就响起了枪声。 在随之爆发的尖叫声里,他们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子弹不只一发。 ☆、第 12 章 (二十一) 布坎南·鲍尔温今年21岁。 他人生中的前十五年在罗宾逊公园旁的一间平房里度过。房子的地段很普通,但好在离混混们经常聚集的地方有点距离,足以让他的母亲放心的让他跑去公园里打发时间。他的母亲叫萝茜,但那个男人通常用一种腻歪到有点噁心的腔调叫她「甜心」。她的确是一个精緻的美人,即使有了一个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她的笑容里还带着少女般的天真。作为一朵菟丝花而言,她是相当成功的,就差那么一丁点儿运气,她就可以顶替那个男人的原配住进上城区的豪宅里——如果那个男人没有先被原配的家族干掉的话。 坦白的说,他心里确实曾为那个只会偶尔摸摸他的头的男人的消失惋惜了一秒。在被赶出房子的时候,他拆开男人给他的柠檬硬糖,把糖纸留在了壁炉架子上。在母亲夹杂着哭泣的哀求声中,他脑海里浮现的的却是他最爱的公园长椅上雕刻的一句话。 「salinas river drops in close to the hillside bank and runs deep and green.」 (赛琳娜河掉落在山坡边上,向着更深处的绿意流淌。) 他想那里的绿一定不像哥谭一样,呈现着一种仿佛有毒的深绿。 一个从来没有工作经验的单身母亲在哥谭并不好找工作。申请失业救济金的档案一次次的往上传,像鸟儿一样再也没有飞回来过。银行帐户被一个个关闭,身上穿的衣服散发的也不再是紫罗兰洗涤剂的味道。当娇弱的菟丝花最终在昏暗窒息的房间里凋零的时候,布坎南弯下腰为木板床上身无寸缕的女人合上了眼睛。 一开始他没有想当混混。那个男人早就为他支付了三年的学费。他的成绩很糟糕,正确的来说,他只有在那节讲到长椅上铭文出处的文学课上才听进去了那么一两个字。但是学校总有办法让每个学生毕业,让他领个高中毕业证,从此在各个快餐店里当个最普通的服务员,只要没有人横插一脚。 拳打脚踢后被拿走身上所有的现金并不难以忍受,但在被拉进昏暗潮湿的库房里以后,回家时他第一时间冲去淋浴头下洗了整整十分钟,最后在挺过高烧后做出了辍学的决定。落下仓库锁的男孩的父亲在政府里身居高位,这註定了他能在所有人的默许下把布坎南当做一个低级的笑话。 从此以后他必须要握住枪才能安眠。拨动扳机的「咔哒」「咔哒」声才能将脑海里锁落下的回声掩盖下去,延伸出一片绿色和缠绵的流水声。他的赛琳娜河。 他的枪是在帮派斗争中捡来的。他在一个小帮派里混过一阵,发现只有没脑子的人才能过得开心。他们要么不怕死,要么已经死了。很不幸,他还有点脑子,教育总是有点用处的。他去了一家屠宰场做工。那里几乎全是偷渡来的墨西哥人,那很好,因为他们都在祈祷这个月的工资能发下来,好让他们再寄给墨西哥的妻子和儿女。他们很忙,没有空来注意这个沉默寡言的微微佝偻的青年。 他们都太吵了,身上带着的麻木和愤怒吵得布坎南头疼。短暂午休里才会打开的老式电视机里那个慷慨激昂的宣言着「把非法移民都赶出哥谭」的市长竞选人是墨西哥人最讨厌的人。布坎南猜他们一定不知道这家屠宰场印章里的s是谁的姓氏缩写。 赛琳娜河已经平静了六年。如果生活能一直这样下去,那他也许有一天能攒够足够的钱,永远的离开哥谭。直到那个调查记者的出现。 他很笨,布坎南在他来上工的第一天就知道这傢伙绝对会把他自己弄死,区别在于是死在流水线上永不停转的锯齿下还是老闆的那个房间里。在屠宰场里待得久的人都把那个房间称为「蓝鬍子」,一个不能被打开的房间,就像童话里描述的那样。曾经有几个墨西哥人在被卷进锯齿后奄奄一息地被送到那里,然后他们再也没有出来过,就像外头在某几个夜晚被送进来的那些人一样。 第28页 他简直笨得要死。他没有要布坎南递给他的枪,反倒把手指尖的那个烟屁股递给了他。「如果我能拍到证据的话,」说这话的时候他正蹲下去清理指缝里堆起来的污垢,「斯普瑞格就能被送上法庭了。」 布坎南知道斯普瑞格是那个市长竞选人的姓氏,但记者像是怕他不知道一样又重复了一遍,「就是电视里墨西哥人最讨厌的那个——他,和他的这个屠宰场都会完蛋的。谁能猜到嘴上说着拒绝非法移民的人实际上正干着这样的事儿呢。就是可惜了他的儿子,这个学期刚在哥谭大学入学,他可能还在为他老爹而自豪呢。」他小心翼翼的把他的相机拼装起来,「我们可以一起去个酒吧什么的,我是说我们应该去的。」 「布坎南,你是个好人。」 然后?然后他就不见了。在布坎南有机会得知他的真名之前。 布坎南记不得他离开屠宰场的那天是什么天气了——多半是个阴天。他只记得他坐在罗宾逊公园里那张长椅上的时候,看到的是不远处gg牌上斯普瑞格那张连任成功的自信笑脸。 他握紧了手里的那盒子弹。赛琳娜河干涸在了深绿里。 (二十二) 在第一发枪声响起之后,彼得和埃斯梅几乎分不出下一个声响是来源于那根开始微微发热的枪管还是尖叫着涌过来的人群。 埃斯梅一把抓住彼得的胳膊,她在意识到这个男孩的肌肉其实相当结实之前的第一反应就是拉着他躲起来。他们所处的位置离最近的校门距离太远,之间的地形又太开阔。枪声已经越来越大,但响起的间隔非常稳定。她练过枪,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枪手不仅离他们越来越近,并且情绪也相当冷静。 「一旦失去先机,一定要避免正面对抗,尤其当你的敌人有备而来的时候。」她记得杰森指导她的时候说过的话。 如果现在向校门逃跑的话,被流弹射中的可能性很高,她不能带着少年冒这个险。她痛恨她对于幻影移形这个咒语的不熟练——如果她能多练习一下的话!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懊恼了。 冷静,她对自己说,努力忽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强迫大脑运转起来。如果使用幻身咒的话,她就可以把彼得藏起来不被枪手发现。 她又向着枪声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在一张张惊恐的面容后她根本看不见枪手的身影。留给她思考的时间所剩无几,她拉着彼得去了隐蔽的一角,把自己的手机塞给他,「听我说,你待在这里,别出声,给911发简讯…」 下一秒她的手机被塞回手里。少年按住她的肩膀把他们的位置交换过来,还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还给她。彼得迅速解下半边书包背带,拉开拉链的时候抬头看了她一眼—— xxxx,埃斯梅在心底暗骂了一句,她认识这种眼神。她简直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她在那些迫不及待的要出院的傲罗身上看到过,也在自己男朋友大半夜出门的时候看到过。 那种保护者才有的眼神。 旺达,托尼·斯塔克,他们所代表的复仇者联盟。这些名词被串在一条线上,由彼得抽出的红蓝战服打上了一个完整的绳结,把答案明明白白的放在了她眼前。 埃斯梅转过身去,好让少年换上制服。在给911发完简讯之后,她听到蜘蛛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得走了。」听得出彼得正在戴面罩,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混不清。她转回来,蜘蛛侠给她披上自己的外套。「我得走了,你待在这儿——相信我,我很快就回来,好吗?」 好…好你个鬼! 她是不知道蜘蛛侠的制服有多抗揍,但她曾亲手处理过杰森铠甲覆盖下仍然狰狞的伤口。十分钟前彼得还坐在她面前对她诉说自己的烦恼,她没法做到让一个17岁的少年独自去面对一个持枪的危险人物。哪怕这个17岁的少年是蜘蛛侠也一样。 埃斯梅抽出魔杖追了出去。 枪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她贴着墙根侧身往外面看去。 小广场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他们微微抽搐着,鲜血从他们身下流出来,挨得近的还汇聚成了大大的一滩红色。枪手毫不在意的从一个人身上迈过,把前方一个摔倒在地上的人揪了起来耳语了几句。那人顿时颤抖的更厉害了,他的脸色惨白,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还是因为惊吓。他挣扎起来,却被枪手在腿上又开了一枪,血立刻像喷泉一样成片溅出来。 该死的。彼得和埃斯梅同时在心里骂了一句。那人明显是被打到了大动脉。 埃斯梅不仅看见了那个人是文森特·斯普瑞格,市长的儿子,也看见了为什么蜘蛛侠还没能解决掉枪手的原因。 他的腰上绑着密密麻麻的一圈炸弹。 埃斯梅或许不认得炸弹的具体型号,但是蜘蛛战衣的ai凯伦却早在第一时间就扫描了出来:「警告!检测到tatp炸弹,95%的蛛网方案造成的摩擦和压力会导致炸弹爆炸。正在重新规划战术建议中。」 枪手看起来还想多开几枪,只是弹匣正好被打空了。他微微一顿,就随手把手枪扔到一边,拉开外套抽出一把匕首往文森特的腹部捅去。 就是现在! 彼得迅速弹射出一张蛛丝网,在凯伦的瞄准下捆住了枪手的双手。他从高处一跃而下,在空中用蛛丝做了几次缓冲,在落地的时候再次发射蛛丝把枪手拖曳过来,同时指挥凯伦开启多套蛛网方案把枪手层层包裹起来。 第29页 「警告!检测到熵反应,预计炸弹将于三秒后爆炸!」凯伦却发来了警告。 枪手把引爆器藏在了嘴里! 「盔甲护身!」他听到埃斯梅的声音,然后他看见爆炸的火焰挣破了蛛网向他呼啸而来,却在他身前三英寸的位置滑开去,仿佛是被什么看不见的盔甲阻拦了一般。 彼得很想质问埃斯梅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原地反倒要冲出来,她有没有事,还有她刚刚做了什么,但他没有时间了。文森特躺在地上,瞳孔无神的涣散开去,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他的皮肤冰凉,即使彼得立刻给他用了凝血蛛丝,血液还是在不断的从伤口里冒出来,哪怕流的越来越慢也还是多得令人绝望。 他撑不到救援队来的那一刻了。彼得心里知道这一点,他的喉咙里溢出几声痛苦的呜咽。 「会没事的,彼得。」埃斯梅小跑过来,在他身边蹲下,对他笑了一下,仿佛是和他达成了一个秘密的交换。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伸出魔杖,癒合了文森特的伤口。 ☆、第 13 章 (二十三) 「你是否在入境时收到了关于魔法使用管制的通知书?」 「是。」 「你是否在三小时前使用了防护咒,修复咒和记忆魔法?」 「是。」 「在知道你处于麻鸡聚集区的情况下?」 「是。」 「并且意识到至少有两名麻鸡目击了你使用魔法的全部过程?」 「是,但——」 「法官大人!」质问埃斯梅的律师飞快的截住了她的话头,「看来我们的被告人已经对违反《国际魔法师联盟保密法令》第十三条规定的事实供认不讳了。」 律师随即向栏杆后的陪审团方向走了两步,「想必事实真相已经很清楚了。我们的被告人在明知她的所作所为可能对巫师界带来的暴露风险之下,仍然选择使用魔法这一极不负责的行为。」他满意的看着陪审团中的好几个人皱起了眉头,或是轻微的摇着头。 他们正身处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里。身材矮小粗壮的书记官正指挥着羽毛笔把律师说的每句话都记下来。刚被写满一页的纸张自己飞起来,摇摇摆摆的往上飞,落到上方坐着的法官手边。法官戴着一顶捲曲的白色假发,笔直的坐在他那把大大的椅子上,尽管偶尔敲着桌面的蜷曲中指昭示了他内心其实并不那么波澜不惊。听审的椅子上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人,面容在斗篷的阴影下看不真切,但埃斯梅知道一旦她有任何逃离庭审的举动,他们就会在第一时间控制住她——那之后她被带去的地方就不会像庭审室一样温和了。 「谢谢你,哈特先生。」法官说话就像嘆息一般,充满了和这间屋子一样的沉闷味道,呛得人仿佛是狠狠吸了一口攒了半年的空调尘灰。「辩护律师,你可以开始你的盘问了。」 达灵先生站起来。 「克莱蒙特小姐,」他递给埃斯梅一个安抚的眼神,在说出她的姓氏时带了点熟稔的味道,就好像他早已认识一位克莱蒙特一样。「你是否亲眼目睹了伤亡人士的出现?」 埃斯梅暂时收起了思绪,点头说:「是。」 「你是否看见了袭击者持有的枪枝和炸弹?」 「是。」 「你能叙述一下炸弹所能造成的效果吗?」 「如果在没有魔法干涉的前提下爆炸,足以杀死在场所有人。」 「那么,你是否是在出于保护你自身安全和在场麻瓜的初衷下使用了防护咒和修复咒,并在事后使用了记忆魔法删去了在场麻瓜的记忆?」 「是。」 他们一问一答,几乎还原了一遍当时的情景,收穫了几个陪审团里的嘆息和惊呼。「感谢哈特先生提到了保密法令。根据法令的第七条规定,我的当事人有权在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在麻鸡面前使用魔法。」 「反对!」哈特眯起眼睛,轻蔑又带着些怜悯的看向埃斯梅。「纳尔多傲罗呈交的记忆影像能够证明被告人完全有能力迅速离开现场,而不是冲出去直面那个疯子。更何况这位被告小姐,根据纳尔多傲罗开庭前递交的报告来看,拥有一位麻鸡恋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完全不掩饰他的恶意。 「反对!」埃斯梅毫不犹豫的回呛,「与本案无关。」 但她同时也意识到这句话已经对陪审团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声音一下子沸腾起来。法官敲响了木槌。「哈特先生,拉帕波特法律已经被废除了四十二年,与麻鸡的恋爱关系不应被考虑为影响陪审团决断的因素。」 「——是的,法官大人。然而我刚才提到的这位麻瓜,」哈特翻阅着手中的报告,「已被确认为至少造成84起死亡事件的直接导致人。即使麻鸡的法律体系并不对我们起到约束作用,我们必须理解在当下这段敏感的时期内,巫师社会必须对麻鸡抱有更多的警惕心——考虑到他们前段时间展现出的武力倾向。」 即使再不关注麻鸡新闻的巫师都知道他指的是纽约大战。那一天,不知道有多少巫师的认知彻底被天空上方出现的巨兽和舰队颠覆。在那场几乎可被称为战争的灾难结束后,巫师社会几乎是被划分成了界限分明的两派,一半拿着超级英雄和变种人在战争中的亮眼表现,藉此机会要求将巫师群体逐渐曝光以求走出封闭了上百年的社会,而像哈特这样的另一半则要求与麻鸡之间进行更深入的隔绝。按他们的说法,超级英雄只不过是「拿着武器的野蛮人」,是「麻鸡暴力倾向的突出代表」。 第30页 哈特环顾了在场的众人一圈,在看到神色各异的表情后继续慢吞吞的说,「麻鸡中甚至还有不少人认为我们被告人的这位恋人是所谓的超级英雄。」 「杀了84人的超级英雄吗?」达灵看起来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转向埃斯梅,「我似乎有点不太记得英国的那位黑魔王手下的死亡名单有多长了呢。」 死一片的寂静。 直到女性清亮而又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 「那么哈特先生是否能告诉我们那84人中有多少人是跨国人口绑架组织的成员,有多少人参与了人体试验,有多少人运营着毒品走私的生意,又有多少人本就是凶名昭彰的杀人犯呢?」 「哈特先生认为他们会造成多少家庭的破碎,多少生命的无辜逝去呢?」 「或者是,如果超级英雄没有站出来阻止纽约大战的话,我们又会多出多少伤亡的巫师呢?」 「我并不期待能从哈特先生这里得到回答。但是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哈特先生。」埃斯梅直直的看向哈特,「在伏地魔的死亡名单上——是的,我并不害怕说出他的名字——在他的死亡名单上,有我父亲的名字。」 「他一直在最前线,直到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刻。」 ☆、第 14 章 (二十四) 「真荣幸能站在这里。」来人的身影从墙角的阴影里一点点浮现。他背着光,以至于巫师们看不清他的外貌,只能隐隐约约分辨出他似乎穿着件皮夹克外套。他说着戏嚯的话,语气里却完全没有玩笑的成分。「你们的小戏法确实有些意思,但是抱歉了,我今天赶时间。」 不久之前还出现在庭审室的对话里的名字此时以真人的形态站在这里。在场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甚至在他大摇大摆的站到他们面前之前都没有意识到方才突然发生的袭击是由一个麻鸡造成的。 他们的魔杖都握在手里,如果他们哪怕能将它抬起微微一个角度,他们就能使出无数咒语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麻鸡尝尝试图闯进行刑室的下场。原谅他们没有心思去纠结「一个麻鸡是怎么不触发警报来到这里」这种技术细节了,毕竟—— 他们的身体仍然在电流的作用下僵硬地微颤着,每一块肌肉都仿佛不再属于他们自己。而他们平日里最看不起的麻鸡此时就在他们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狼狈的模样。 一个麻鸡! 「寒暄已经够长了,让我们直接进入主题吧。现在告诉我,你们是想让我把整栋建筑都炸上天,还是现在就把她还给我?」杰森看了眼他的显示屏,确认代表埃斯梅的蓝点仍在闪烁。他故意在他们面前缓缓的拉开了保险,发出的动静在狭窄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响亮。「我个人比较推荐低调点的选项哦。」 「好了,我数三声。」 「3——」 「2——」 「1——」 ******* 三个小时之前。哥谭。 不像是电视剧或是电影里演的那样,警卫队总是在主角把敌人放倒之后才掐准时机的登场。哥谭大学的保安队每个成员都是在哥谭的千锤百鍊下挑选出的优秀人才,所以在彼得和埃斯梅放倒枪手之前,已经有两三个人陆陆续续的赶到了现场,只不过同样碍于炸弹的缘故无法轻举妄动罢了。 当危机解除之后,彼得一下子就感觉到哥谭的不同了。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纽约,在警卫队拨打急救电话之后,即使不上前向他请求合影,也至少不会转过枪口对着他——而且他也不会像埃斯梅一样把他们都放倒! 天吶!那可是警卫队!彼得在内心震惊了一秒。他看着倒在地上瞬间失去了知觉的三个全副武装的警卫,还来不及感嘆于哥谭人的行事风格,就看到埃斯梅的魔杖尖对准了自己。 下一秒他胸前因为战衣破损而被炸开的伤口就被复原了,跟别的沾染了打斗过程中灰尘的地方比起来显得光洁得有些不正常。彼得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哇」出口,总之他最后傻兮兮的抬起头又口齿清晰的「哇」了一声。 然后他又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他没有准备攻击她,但也没有卸下防备。「你攻击警卫做什么?」 「快点离开这里。」埃斯梅扭头看了眼纽约的方向,收回目光后才理会他,只不过完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便自顾自的走到那三个倒霉鬼身边捣鼓起来。 「他们在路上了。」 他们?谁?彼得还没有问出口,钢铁侠的内线已经被接了进来,凯伦还贴心的开了外放:「需要帮助吗?如果你到复仇者大厦里来,他们就带不走你。」 一听就不是对他说的。 「斯塔克先生?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您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他们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埃斯梅擦干净了手上的血迹,把长发扎了起来,还露出了她点缀在耳垂上的耳钉。彼得记得不久前她还笑着说因为这是男朋友送的,所以就没有入手偶像周边款的耳饰。虽然说着这样像是遗憾的感嘆,但那时候她神色温柔,就好像一个普通人。「但是不用担心,还有人在等我回来。」 远处传来噼啪一声,两个穿着兜帽斗篷的人突然出现在那里。 埃斯梅走上前去。下一秒她的身影和那两个人一起消失了。 ….. 第31页 「你听到她说的了。」钢铁侠没有挂断通话。 「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她要跟那两个人走?」还有刚刚的话,什么叫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贾维斯贴心的给彼得解释了一遍。 「就因为使用了魔法救人就要被审判吗?!」彼得有些不敢置信,「还有可能因此被封禁魔力?!」 「嘿,冷静kid,」钢铁侠给了他几秒才继续说:「你的战服三秒后到达。」 「你准备好了吗,蜘蛛侠?」 「…more than ready, sir. (迫不及待)」 那套他没有从训练基地里带走的战甲从天而降,在他身上一块块拼装完整。 …… 很久以后,彼得·帕克为此事上交的报告成为了人们了解巫师社会的重要文件。美国魔法国会的真面目第一次被详细的记录下来,即使它在蜘蛛侠本人嘴里其实是这样的—— 「那个屋顶有那——么高,一个那——么大的吊钟就在我头上摇摆,太阳就从一侧直直的照进来,月亮等着从另一侧亮起来。你敢相信吗,这么高的建筑连座电梯都没有,如果不是有黏性蛛丝,普通人根本爬不上去。」 蜘蛛侠倒在床上,接过内德倒的水一饮而尽,在友人的催促中接着说下去:「它比你看到过的任何一座大教堂都要宏伟,除了有一堆纸老鼠在里头正大光明的穿行。什么?怎么知道是纸?因为它们找到要找的人的时候就会展开变成一张纸!」 「然后?」蜘蛛侠的声音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小了下去,「然后我被人用枪抵住了脑袋,当然啦,我肯定也是反抗过的。」剩下的那句「打输了」和「他超强的」被他小心翼翼的吞咽下去。 「还被逼着用蛛丝把他吊起来送到顶层去。」 「老天啊,那人可真沉。」蜘蛛侠说到这里突然又感嘆起来,「起码得有200磅吧。」 ******* 你打过游戏吗? 那种最传统的rpg游戏。由出身贫寒却身负重任的主角一路打怪升级拓宽经验条,在最终的战场上费劲千辛万苦后打倒那只一看就画风特别的怪物,然后在金光闪闪中接回他的公主。 什么?你说你打那只怪物很轻松? 那当然不是因为游戏的设置出错了呀。 只能是因为那个唯一的答案,不是吗? ——游戏还没有结束呢。 当最后一声倒数的尾音落下时,沉重的石门从里头打开了。 有的时候,人不一定能迅速接受摆在面前的真相,即使那再显而易见。 门外的人在这个瞬间下意识的看了眼定位仪,再看向屋里的那个人。那的确是他要找的人没有错。 问题是,她看起来只有七岁。 还是货真价实的七岁。小姑娘从石屋里走出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他。 以那种全然陌生,又带着些微妙熟悉感的语气。 你是谁? ☆、第 15 章 (二十五) 「埃斯梅?!」 杰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后脚赶到的蜘蛛侠倒是先一脸懵逼地喊出了小姑娘的名字。 小姑娘把他唤出口的名字轻声重复了一遍。她反应了一会儿,就像是被叫出了一个不常听到的称呼一般。她的目光从彼得和地上七歪八倒的巫师身上滑过,最后又落回了杰森身上。如果要做个类比的话,她就像是一只误入钢筋城市的幼兽,眼睛还带着些茫然的水汽,却对从未见过的人类充满了莫名的信任。 要知道,人被在意的人这样专注的看着的时候其实是很难思考的。事后杰森回想起来,那一瞬间他像是丧失了那种救他于各种危机之间的敏捷思维。什么n abc,什么义警的本能,都从他身上被剥离了一秒。 那道目光就像是小姑娘本人一样,在时空的乱流中从名为红头罩和罗宾的他身边一路逆行,最后踌躇又天真的凑到那个敢拿着扳手对上都市传说的「杰森·陶德」边上打了个圈,问了一句: 你是谁呀? 像十四年后的她第一次看向他的眼神。 像他经历过的一切都还不曾展开。 ——「杰森,杰森·陶德。」 然后他就毫不犹豫的牵住了向他走来的小姑娘的手,一子弹击碎了「把她暂时託付给复仇者联盟」这个选项。 毕竟几英里之外的钢铁侠是很乐衷于来抢些镜头的:「嘿,希望我这个刚帮你们两个红脑袋擦好了屁股的天才还没有错过太多?」下一秒杰森的终端上就传来了几份文件,他打开最上头一份直接拉到结尾,看到了「终止一切审讯」的加粗字体。 「欠你一次,斯塔克。」杰森收起了枪。话虽如此,他的姿态已经明显到把「不希望复仇者来掺和」这句话写在了脸上。 …真是蝙蝠崽。 托尼暗自腹诽了一句。他摆摆手关掉了视讯,留下一个彼得挠挠脑袋,在杰森平静下带着些不耐烦的目光中跟小姑娘匆忙比划了一下胸前的蜘蛛标记,带着没能出口的自我介绍跑了。 「他有点奇怪。」小姑娘和杰森出了魔法国会之后,盯着他们交握的手认真的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她仰起头,绿眼睛里带着些羞赧,「这也有点奇怪。」 杰森:…刚刚先握过来的是谁? 想归想,他还是依言松开了手。他蹲下来和她平视:「你想要我怎么称呼你?」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她在被称呼为「埃斯梅」时所显露的犹豫。 第32页 小姑娘露出了一个微笑。「谢丽尔。」她再次伸出了手,只不过这次用的是标准的握手姿势。在与杰森简单的交握之后,她接着说:「你可以叫我谢丽。」 杰森在心里挑了挑眉,他可以预计到未来必定会发生的一次漫长谈话了。不过眼下他还是得努力找出一个和小孩子能友好交流的话题。在短暂的思考后,他还是走上了和他的前辈殊途同归的道路:「你饿吗?」 …这会不会太直接了?是不是还是先讨论一下天气比较好?他迅速的反思起来,然后沉痛的发现他总是能搞砸和这个姑娘的第一句谈话,即使面对的是一个年幼版。 谢丽尔明显愣了愣,但到底年纪还小,思路很容易就被拐歪了。她歪着脑袋点点头:「有点饿了。」 「那,炸鱼薯条?」原谅他一时想不出更安全的选择。 没想到她用手指点了点不远处的一家小店,「那个可以吗?」 杰森转身一看,红色金边的大写「m」标志在刚刚降临的夜色中亮起了灯。 …… 谢丽尔点单意外的还挺熟练的。应该说,就是个标准的麻瓜小孩的水准。她甚至在点完芝士牛肉汉堡套餐后还对店员笑了一下,成功的让对方多给了她两包番茄酱。 结果她根本不吃细薯条。杰森接过她套餐里的那一份薯条,看着她一口一口欢快的干吃番茄酱。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问出了口:「你为什么就这么跟着我走了?」 她甚至在五分钟前才知道事情的经过。 「嗯……」谢丽尔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才说:「你长得帅。」 杰森差点被薯条呛了一下。 「话倒是不假…所以是有关于魔法?」杰森盯了一会儿这个小骗子,还是没捨得反驳她显而易见的藉口。他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又指了指她的脸,让对方又拿起纸巾擦掉不小心粘上的污渍,「即使在我把你从那里带了出来之后?」 谢丽尔意外的嘴风很紧,她扬起了一个写满了「放弃吧」的笑容。杰森看不得她这副样子,率先摇起了白旗。 他们迅速的解决掉了剩下的晚餐。去往哥谭的大巴已经停运,太阳落下后的纽约对小孩子来说则显得有些冷了。他带着谢丽尔回了他位于纽约的安全屋,一进门杰森立马就发现了刚刚对于她的那句「像个麻瓜小孩「的评价完全是个误判。 谢丽尔站在玄关,有些惊嘆的看着眼前的布置,这让杰森莫名的感到一丝窘迫。他掏出刚刚在便利店买的冰可乐贴了下她的脸颊,在她的一声惊呼中调笑她:「怎么了?」 谢丽尔接过那罐杰森给她打开的可乐喝了一口,在过于丰富的气泡中缩了缩脸颊:「原来麻瓜的屋子长这样!」 杰森领着谢丽尔往里走:「你家该不会是进了大门还得走过几个喷泉,几处景观走廊才能看到正门影子的那种庄园吧?」 小姑娘点点头又摇摇头,伸出一个指头:「没有那么夸张,就一个。」 杰森没有兴趣去了解这个一指代的是什么。 他把屋内的暖气又调高了几度,在屋子里逐渐暖和起来了以后告诉了她浴室的位置,然后在她的呼唤声中不得不手把手的教给她淋浴的使用方法,最后在地面上铺上了浴巾才离开,自己又去了一趟便利店买条新的。 等杰森再回来的时候,他发现小姑娘已经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听到他回来的声响才揉揉眼睛醒过来,努力的让自己坐正。杰森嘆了口气。他花了好久的工夫才让埃斯梅吹干头发再睡觉,没想到又要重复一遍这项工程。 刚睡醒的谢丽尔还有些懵,在看清了杰森的脸后才放松了下来。她在吹风机的热气里眯起了眼睛,整个人靠在沙发扶手上慢慢的蜷缩了起来,看起来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但她对收完吹风机的杰森说的话却很认真:「你能带我去找一个吐钱的妖精吗?」 杰森:? 杰森:你看的是哪篇攻略能给个连结吗。 他默默删除了去便利店路上搜索的「如何抚养一个七岁的女孩子」浏览记录,考虑着要怎么黑进蝙蝠家资料库搜一搜这个「会吐钱的妖精」。 谢丽尔又补充了一句:「就是你们的大街上经常会有的那种呀。」 …… 深深感觉到双方对世界认知不同的杰森忍住扶额的冲动:「吐钱的妖精是哪一位?」 「它不是哪一位,」小姑娘被他的态度搞的疑惑起来,「就是那种站在街边一动不动,有人去找就会吐钱的妖精啊。」 这是什么鬼东西,他杰森·陶德今天一定要知道。「那..它厉害吗?」 小姑娘抿了下唇:「不,它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就是那种,你餵给它一张小方片,就会给你好多好多钱的吐钱妖精啊。」 …… 杰森:等一等。 五分钟后,杰森对着手机屏幕上的atm机图片嘆了口气。 他接下来花了更长的时间,好说歹说起码是让小姑娘理解了什么叫做银行卡,以及不论在哪个世界,都没有天上掉钱这种好事的道理。 「话说回来,」才意识到重点完全跑偏的杰森觉得自己被下了降智的debuff,「你急着取钱做什么呢?」 谢丽尔一脸理所当然:「给你啊。」 杰森还不至于认为这也是出于他长得帅的原因。 第33页 小姑娘接着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她换回来。既然这段时间里要拜託你照顾我,当然要给你报酬才可以。」 所以小姑娘的眉头绞在一起,满面愁容:「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能给你了。」 杰森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阿福在极其偶尔的时刻也会感嘆达米安的性格其实还不错了。 太懂事的孩子就像一只穿着密不透风铠甲的小动物。她不会主动给你招惹麻烦,但你也别想看到她铠甲里的模样。只有在很偶尔很偶尔的时刻,她才会稍微拨开一个口子打量打量外头的世界,小心翼翼的探出一根触角。 「…原则上是这样,」杰森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那么,可以让我以朋友的名义邀请你来住吗?」 小姑娘愣了一下,她抬起头问:「你不介意吗?」 她的幅度大到让垫在肩头的毛巾滑了下来,「我什么都没有,却要吃你的用你的,可能还会喝光你的可乐哦?」 只是说归说,小孩子的眼睛却不会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真的可以吗?」 杰森干脆揉乱了她刚刚被吹好的蓬松头发,拿过了她手里那只被微微捏扁的可怜空瓶,「记得可乐只喝百事的。」 他们之后看了会儿电视。在谢丽尔的求知慾顶不住困意的一波波冲刺之后,他坚决回绝了她睡沙发的意愿,把小姑娘塞进了卧室里那床蓬松的被子里。 「晚安杰森。」谢丽尔眨了下眼睛,乖巧的躺在被子里。在杰森关灯的间隙里,他瞥到她又张了张口,小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杰森又摸了下她的头,「晚安谢丽。」 ☆、第 16 章 (二十六) 杰森很少能在梦中意识到「他身在梦中」这件事。 他走过的地方不在少数,臭名昭着的法外者甚至在宇宙中上过悬赏。但他百分百确定,他从未到过此处。他仿佛是个被扔进了什么奇幻故事里的旁观者,俯瞰着底下枯竭的喷泉、缺棱少角的布景和无序生长的植物枝条。地精般的生物在荒草之中一闪而过,消失在了地面之下。 这是一座废弃的庄园。 当然啦,只是看上去废弃了—— 渡鸦被突然前来的访客惊动,在墨沉的夜色中留下悽厉的一声振翅而去,留下那四个突然在正门前显形的影子,仿佛他们是破开空气突然冒出来的一样。杰森注意到一个微微蜷缩的身形被另外两人搀扶着,仿佛是受了不轻的伤。 他们抬手施了几个守卫咒语,在空气中荡起了微微的水波。从庄园外头看,这座庄园的痕迹随着水波的漾开逐渐被隐藏了起来。但在里头的人看起来,庄园里的灯火逐渐亮了起来。正门被推开,从里头走出了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 谢丽尔,和…八成是她的母亲,杰森这么猜着。显然她们在等待这些人的到来。 「抱歉西尔维娅,谢丽尔。看来在开始我们的预约谈话之前,我得先请你为亚瑟治疗一下。」戴着古怪帽子的白鬍子巫师微微掀起那被搀扶的人的衣领。 哇哦,杰森忍不住感嘆了一句,即使在他看来,这伤势也足够严重了。 「噢梅林——当然,当然。」他们一起往里头走去。 「你知道黑魔王一直在狩猎凤凰社的成员。上个月是伯恩斯一家….我们的住址暴露了,但所幸我们还来得及把比尔和查理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搀扶着亚瑟的另一名巫师摘下了兜帽,她留着微卷的短发,脸上还沾着些血迹和尘土,「亚瑟被击中了,伤口很深。我们不能冒险去圣芒戈,那里到处都是黑魔王的人。」 「别担心,莫莉。」西尔维娅带着他们上了二楼,「白鲜魔药能帮助他挺过来,幸运的是我们正好有一瓶现成的。」 谢丽尔从一旁的魔药柜里取出了几瓶药剂。她和西尔维娅一起餵亚瑟服了些莫特拉鼠汁,这能帮助他缓解痛苦,接着她们除去了他领口附近多余的布料。 莫莉倒吸了一口凉气,「西尔维娅!就算你是圣芒戈的治疗师,带这么多魔药回家也太危险了!它们现在都是管制药品啊!」 「不莫莉…我不是从圣芒戈拿的,圣芒戈的库房现在只有斯莱特林的治疗师能进。」西尔维娅看了一眼谢丽尔,小姑娘现在正为亚瑟清理着伤势附近的血迹。她苦笑了一下,示意其他人走远一些,压低声音说:「是谢丽看到的。她看到凤凰社的成员会被袭击,但她不知道是哪一个,所以我自己偷偷熬制了它们,事实上这也是我今天约邓布利多教授的原因之一,为了把这些魔药给你们。」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她嘆了口气接着说:「从她父亲失踪之后,谢丽就开始看到这些…像是预言一样的东西。它们大多模糊并且转瞬即逝,没有什么意义,但是有些….你们也看到了。」她往身后望了一眼。 到刚才为止都没有说过话的巫师出声了:「她看到塞缪尔的下落了吗?」 西尔维娅摇摇头:「完全没有。虽然他一直没有出现在死亡名单上,但我想我们都知道他….他是在贝德福德失踪的,也许我们只是找不到他的…」她说不下去了。 四人安静了一会儿,他们都知道那里聚集了大量的食死徒。 西尔维娅抹了下眼角,又往身后看了一眼,谢丽尔已经快完成了清理工作。「谢丽最近的噩梦越来越多了,虽然她没有告诉我…有时候我真希望这些人渣都能被下恶咒。」 第34页 她转身去接手了谢丽尔的工作,开始清理遗留的魔力伤害。莫莉想要跟上去,却被刚刚擦干净双手的谢丽尔牵住了:「韦斯莱夫人,最好还是不要过去,那场面说实在的…妈妈从不让我多看。」 她牵着莫莉下楼:「你得来点热汤。我保证等我们暖和起来的时候,韦斯莱先生就没事啦。」 谢丽尔亮起了厨房的灯。尽管这和她熟悉的陋居厨房大相迳庭,莫莉仍然从厨房特有的布置里放下了从进门开始就未曾松懈的神经。她坐在餐桌前,红棕色的桌面泛着被精心打扫过的光泽。 「妈妈有很多魔药需要熬制,只好由我来做饭啦,虽然我可不敢对味道打包票。」 但即使是以莫莉·韦斯莱的标准来看,谢丽尔的厨艺也完全不像她自己叙述中的那样谦虚,更别提她的厨房魔法了。 谢丽尔打开一个黑漆漆的柜子,从里头掏出了一只汤锅。她端着它走到炉灶边上,揭开了盖在上头的一层薄膜。汤锅里头立刻冒出了热腾腾的白色蒸汽。 「很精彩的保鲜魔法,谢丽。」莫莉说。 「在战争里学的总是快一些。」谢丽尔回头朝她笑了一下,指着那正咕噜噜冒着泡的锅说着:「我昨天切了点臀肉牛排和韭葱丁一起炒了炒,我得承认那肉质并不值得称赞。但想到我已经快记不得的巧克力的滋味,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她取下挂在墙上的汤勺略微搅拌了几圈。「但我确实很想加点洋葱,如果不是因为它们已经买不到了的话。」 「所以你加了芜菁和胡萝蔔一起炖制了是吗?」韦斯莱夫人走过来,帮谢丽尔稳定了飘忽不定的魔法火焰。「相信我亲爱的,我想起橘子酱和枫汁糖浆的时候也是同样的心情。」 「没错,炖了两小时,我敢保证它们都入味了。」谢丽尔说话间将土豆切了块,她又从那柜子里取了点风干的青豆出来,以同样的技巧将它们恢复到新鲜的样子一併扔进了锅里。 「说起糖浆,下周就会有蜂蜜供应了,尽管我们买不到牛奶了,但用蛋奶沙司和玉米粉也能做出像样的布丁不是吗?——无论如何,总是会有办法的。」 谢丽尔为韦斯莱夫人盛了一碗,自己也坐到了餐桌边上。「妈妈跟你们说了对不对?我看到的那些事?」 「其实我还看到了别的东西,本来是想给她个惊喜的。但我觉得您现在更需要这个。」 她从窗台上搬来了一个花盆放在桌上,里头埋了些松散的泥土。她轻轻抚上了花盆的边缘:「我觉得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 下一秒细细的嫩芽从泥土里缓缓探出头来,仿佛是确定了周围并没有危险,又把自己往上顶了顶,接着毫不犹豫的—— 在漆黑的泥里开出了一朵小花。 ******* 「所以,你认为这是那小姑娘的一段记忆?」某只不请自来的大蓝鸟大咧咧的躺在杰森的沙发上,完全没有占据了别人安全屋的自觉,甚至还自顾自的说的挺欢:「有什么想法?」 杰森臭着脸,扔给他一双一次性拖鞋,「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不是我想要做什么啊小翅膀——」 「fine,不管老头子叫你来做什么,你听到了我刚刚说的,拿着这些去回复他,然后让这个控制狂离她远点。」 「你认真的?」 杰森开始瞪他了。「我不关心他是怎么对待那些想要入驻哥谭的超级英雄的,但他最好别把手伸到我这里——你什么眼神?!」 「well,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就算是看在罗宾的份上,蝙蝠也会把手伸过来的。」 「…这关那臭小子什么事?」 迪克在沙发上闲适的翻了个身,「你得知道这姑娘一点都不好惹——好吧我们当时都很好奇,鑑于这姑娘是你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稳定的对象,我们想要在正式见面之前多了解一点她也是很正常的是吧」 「再多一句废话,我发誓你下一秒见到的就是纽约六点的太阳。」 「达米安试图给她装窃听器。」 「然后?」 「不管他怎么调试,他从窃听器里听到的只有美国队长的讲座。」迪克掏出手机给难得愣住的二弟拍了张照:「你知道的,纪律,谦逊那一套。芭芭拉觉得达米安听了整整十分钟后才砸掉窃听器是个奇蹟。」 「…小翅膀?」 黑暗之都出身的红蝙蝠露出了一个狰狞的微笑:「告诉恶魔崽子,我刚刚想好了他今年的圣诞礼物是什么。」 ☆、第 17 章 (二十七) 人类从心理学研究中得知,当动物感知到威胁的时候,通常会做出以下的两种选择之一: a. 战斗 b. 逃跑 但除此之外,还有第三种可能性:僵住。 这就是谢丽尔看到迪克·格雷森的第一反应。 试想一下,清晨六点,你在一个挺陌生的地方被响动吵醒,推开门一看发现:原本应该躺着临时监护人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穿着奇怪紧身衣的傢伙,他的衣服上沾了些可疑的红色,身边还放着两根一看就像武器的短棍。 补充条件:你是个魔力不太稳定的小巫师。 下一秒夜翼就不得不以一个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角度,挣扎着从天花板上突然掉下来的吊灯中扭了出去。整套动作的难度系数即使是交给最偏心的奥委会来评判也扣不了分,除了——他昨晚刚正完骨的手腕又折了。 第35页 在谢丽尔的道歉声中,杰森对迪克把他的手腕复原之后还要再扭出几个风骚走位的行为表示非常不解。他一直知道迪克不擅长应对年龄在14岁以下的女性,但他从未亲眼见证过迪克能把事情搞得多尴尬。 但事情还能变得更糟,起码对杰森而言。他现在就很后悔没有早点让迪克闭嘴,以至于他又开始讲他那些糟糕的双关笑话:「你瞧,我虽然伤了一只手,」他举起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on the other hand, i’m ok.」 他甚至还紧跟着开了个相当英国的玩笑:「to be or not to be…a horse rider,」 他很有表演欲的停顿了一下,「that is equestrian.」 这次杰森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他转向谢丽尔:「你睡的好吗?」 「事实上不能再好了,」谢丽尔看起来也被迪克的这一套操作弄得有些迷糊,但她还是对迪克的笑话非常礼节性的笑了一下:「我做了个挺长的梦,很有意思。我梦到一个穿着披风的男孩子,大概这么高吧,」她比划了个13岁男孩的身高。 「他在夜里就会穿上他的披风和面具打击罪犯,像是个…」她思考了一下用词:「像是个boy wonder.」 这下迪克也自觉地闭嘴了。他和杰森快速的交换了下眼神: 迪克:你都跟她说了? 杰森:你觉得呢? 迪克:懂了。那你觉得有没有可能… 杰森:虽然很难得,但我这次可能得贊同你的想法。 而小姑娘不像这些复杂的大人,完全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的意思。两个大人不得不拦下她为安全屋收拾卫生的热情,先给她煮了点麦片,再用毛毯裹起来,妥善的安置在了另一把没那么多灾多难的沙发椅上。 这也是杰森这次没有赶走这只送上门的大蓝鸟的原因。 「你要去哪儿?」迪克自觉地担起照顾小姑娘的责任——用薯片,刚被翻出来的炸鸡外卖单还有杰森的dvd碟,让杰森不得不走回来拿走几张不适合儿童观看的影片。「有点事情。」 迪克在他出发之前拉住他:「如果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现在还不晚。听着,你不用总是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事情。」 杰森动作毫无停顿,如果面前站的不是迪克,那他一瞬间的失神一定会就这样被忽视过去。蝙蝠家最桀骜的小鸟穿好夹克,定定的看了迪克一眼,最后到底什么都没说。 不,还是说了的。他又拉开那扇几乎要被关上的门:「别点炸鸡,她现在的肠胃受不了。」 ****** 梦境中的第四名巫师,和托尼·斯塔克发来资料中的人一模一样。 达灵·戈德斯坦,埃斯梅的辩护律师。 找到一名巫师并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当那名巫师对此也相当有心理准备的时候。 杰森看着面包房前写着「营业中」的挂牌自己翻转成「闭店」那一面,毫不犹豫的推开门走了进去。这里的确是一家正经的面包店,麦芽香气混着响动的风铃声扑面而来,货架上满满当当的摆着各式面包、贝果和糕点,但他们无一例外的都被做成了动物的样子,每一件都仿佛来自于野生动物大搜奇的节目里。他随意拿起一件蛇形的糕点,顺手拨弄了下它背上的翅膀。 「那是鸟蛇。」巫师从烘焙房里走出来,他的鼻尖甚至还沾着一些面粉。「从我祖父母那一辈传下来的配方和模样。」达灵抬手擦去了那些粉末,掏出一副眼镜戴上,总算是有了些照片上正经的律师模样:「咖啡,还是茶?」 坐下来好好说话不是杰森的风格,只是还没等他说出口,达灵就先耸了耸肩:「好吧,好吧,看来你是个急性子。」 …麻烦,心灵感应者。杰森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这是你们的说法吗?挺有意思。」达灵显然没有在意他的拒绝,仍然召来了两杯热茶,「我们称之为摄神取念,相当艰涩的一种魔法,即使是成年巫师也需要大量的练习才能熟练运用——除非你有个天生就会的祖母。」 他将其中一杯茶推向杰森:「别担心,我不会伤害我教女的恋人。」说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他放慢了语速,使其听起来带了些託付的意味。「尽管她现在还没有想起我是谁。请坐吧,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他从黑魔王的崛起说到那段最黑暗的战争岁月,无数巫师在那场战争中被夺走了生命和家庭,包括那些来自其他大陆的巫师。达灵取出一张老照片,(现在的杰森已经能很快地接受巫师的照片会动这个发现了),照片上面的一对年轻夫妻抱着一个婴儿。他们没有看向镜头,反而一心一意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和伴侣。仿佛是被摄影师提醒了,他们才转过正脸来露出一个微笑。 杰森已经在梦境中见过了那位女性,此时她正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的方向,反倒是照片中的男子像是感觉到他的目光一般,投来了一个不太友好的眼神。 「塞缪尔·克莱蒙特。一个怪胎,我的挚友,谢丽尔的父亲。他为她取的名字就是』埃斯梅』,但是最后他没能拗过西尔维娅。」达灵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会儿,双手交叉,仿佛是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他是因为西尔维娅才转学去的英国,他原本是哥谭人。他们一家本可以在婚后搬来美国,但是他们做出了另一个选择。」 「什么?」这确实出乎杰森的意料了。 第36页 达灵却不打算继续说了。「接下来的事还是你自己看吧。」他抽出魔杖,点在太阳穴边缓缓拉出一道银丝将它放入一旁的冥想盆里,和杰森一起进入了他的记忆。 (二十八) 在杰森的双脚再次触及到坚实的地面之前,他最先感受到的是温度。英国虽然因其多雨的天气而闻名,但当阳光慷慨地泼洒下来的时候,即使再阴森的角落都能显出一股古典油画的气质。 但这样好的天气不该出现在今日。 年轻了十几岁的达灵穿过草坪上密密麻麻的墓碑,拐了几个弯停在一个被放了新鲜花朵的墓碑前。谢丽尔静静站在前面,达灵的到来也只是让她微微抬了抬眼睫。 达灵还在喘着气,他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和脸上的焦急神色,开口时已经换上了尽可能轻柔的语气:「我会通知邓布利多和莫莉你平安无事。」 谢丽尔的眼神终于从墓碑上的文字移开:「…请告诉韦斯莱夫人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亲爱的,没人会因为你来看望父母这件事而责备你。」达灵蹲下来,为她披了件外套,「我们只是担忧你的安全。」 他们又沉默着一起看了会儿这块写着两个名字的墓碑,达灵才打破这片寂静:「你一定有很多话想对他们说。」 谢丽尔张了张口,顿了一下才一字一字的说:「…我不觉得他们会想跟我说什么。辛西娅·瓦纳向那个人告发了我的妈妈,背叛了她们的友谊,而我却在她快死的时候救了她。」 「还用的是我妈妈留下来的魔药。」方才还站的笔直的孩子仿佛再也支撑不住自己,她踉踉跄跄的回头离开,「我不应该来这里。」 「那不是你的错!」达灵追上她,「你看到了她的未来不是吗?你救了她,就让她的哑炮妹妹有机会活下来。她还会有两个孩子,都会被分到拉文克劳」 「那只是一种未来!她更有可能成为骗子或者小偷,而我却为了那一种可能而…」 「你知道吗,塞缪尔曾经跟我说过,复仇和原谅是一枚硬币的两面。」达灵的话成功的让谢丽尔停下了脚步。「他是哥谭的古怪街头男孩,而我是个能听见别人想什么的小怪胎,我们俩小的时候可没少被欺负。但当我们的魔力成长到可以轻松报复回去的那一天,你父亲却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复仇是没有终点的,谢丽。自别人对你施加罪行的那一天起,如果你让你的内心被复仇的渴望所占据,你就被永远局限在了这份愤怒之中,从此之后你生命中的每一天都被困在这种——有些人称之为使命的愚蠢中。而原谅则正好相反,它将你从这个牢笼的桎梏中解放出来。」 「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原谅的,谢丽尔。原谅并不是软弱,而是为了让你不再成为所有这一切的受害者。」 「那他是怎么做的?」谢丽尔抬起头,「我爸爸不是会被人欺负了却不还手的人。」 「他当然不是了,不然怎么能当上傲罗呢。」达灵牵着她往墓园外头走,「我们把那些小混混奇奇怪怪的头毛都给剃了。他们的帮派老大嫌这太丑,把他们都赶出去了。」 「没有帮派愿意收留他们,就连抢钱包都会因为光头太容易被记住而很快被警察抓住。不少人后来选择了回到学校听起来也不是一件太令人惊奇的事,你说呢?」 「来吧,我已经开始想念莫莉的奶油蘑菇汤了。」 「…我也是。」 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熟悉的白雾从墓园的四周捲起,就像杰森刚刚进入这段记忆中所看到的那样。当白雾再次散开的时候,他先看到的是一块糖。 「尝尝,在对角巷刚买的柠檬雪宝。」长鬍子的教授将糖递给谢丽尔,带着她穿过城堡里弯弯绕绕的长廊。他们像是在等电梯一般,等到楼梯旋转到他们面前才得以到达目的地。韦斯莱夫人已经在这房间里头等着了,看起来已经到了一段时间。她瞧见了他们两人,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迎上来,又有些犹豫的开口说道:「教授,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我是说,我们可以教导她。」 「我想戈德斯坦先生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邓布利多给了那位女士一个安抚的微笑,又摸了下谢丽尔的头:「战争已经结束了。想要让她好好长大,我们不得不封印她的能力。」 邓布利多温和的接着说:「尤其是考虑到我们仍然不能确定伏地魔——」 杰森看见莫莉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颤抖了一下。 邓布利多体贴的稍顿了下才继续说:「我们仍然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消失了。在我们确认这一点前,我们更加不能将她暴露出来。起码我不记得我的手有那么干枯过,我想这代表了我还能再活好几十年呢,或许他真的离开了也说不定?」 他糟糕的笑话并没有成功,「但是如果事情并不像如此的话,那么他的追随者绝不会放过一个能看到未来可能性的预言者来找到他们的主人。」 「更何况,这份能力对现在的她来说过于沉重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韦斯莱夫人却已经明白了。她长长的嘆息一声,眼角甚至泛起了些泪光,但她很快就抬手拭去了,努力的挤出了一个微笑。「好在一觉醒来谢丽就不会记得这些事情了。」她给了谢丽尔一个满满的拥抱。她很快又放开了谢丽尔,只牵着她的手。 第37页 邓布利多用魔杖在空中画出繁复的花纹,在完成最后一笔之前,他对谢丽尔说了一句:「有人托我向你说一声』谢谢』。」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时候,杰森感觉自己一下子从这个房间里脱离出来。三人的面容迅速在他眼前远去。就像他来时的坠落一般,他又陷入了那种熟悉的黑暗。在经过那有如实质的黑暗之后,面包店里的香气让杰森感到格外放松。 他站起身来,准备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魔法国会的蠢货们触动了她的封印,才会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过这已经不要紧了。」达灵一如既往的抢答了。 「把她的东西带回去吧。」达灵用魔杖在杰森拿起的鸟蛇面包上点了点。缠绕的蛇身舒展开来,露出牢牢护在腹下的银蛋。它表面的银色褪去,在杰森手里凝成一团银色的光丝。 「你们已经有能力做出自己的选择。」 「我是说,你们两个人。」达灵温和的看着他,天生的摄神取念者总是能看到的更多。 …… 迪克在他出门前说的话是对的,杰森确实有所隐瞒。 昨夜他进入的梦境不止一个。 第二个梦境和那段他曾丢弃给萨鲁,啊没错就是那个记忆之贼,的记忆是如此相似:同样微微摇曳的壁炉火焰、矮桌上冒着热气的阿福特制暖汤、两件被随意搁置在沙发上的制服、电视机里传来的娱乐节目的声响和—— 即使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境,杰森仍然不可自制的看着这副景象。 ——那个为睡着的他盖上罗宾披风的布鲁斯·韦恩。 也许是因为这景象实在久违,杰森当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让自己从这个可笑的梦境中醒来。 也或许是因为他分不清了。他想嘲笑的究竟是那个对此仍抱有依恋的自己,还是另一个裹在铠甲下却到了此刻仍在自欺欺人的自己? 阿福取了个软垫来,想将服下感冒药后睡意深沉的罗宾挪到一个更舒适的姿势上,布鲁斯却制止了他。刚夜巡归来的蝙蝠侠往沙发深处坐了坐,让少年倚在他肩上的头能落到一个更自然的位置。他的另一只手则小幅度的摸索到了电视遥控器,整个客厅里顿时只剩下木柴安静燃烧的火光声。布鲁斯张口似乎对阿福轻声说了什么,看口型似乎是… 这梦境却突然模糊了。布鲁斯念出他名字的声响都在触及耳边之前被不知从何捲起的气流吹偏了方向。他感觉自己在下坠。壁炉前的景象在他脑海里碎裂成无数光点,他恍惚间好像触及了一些支离破碎的言语,让他觉得有点耳熟。但它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他向更深更静的黑暗处坠落。 这段梦境的影响比他设想中更大,直到终于被她拉回人间。 「嘿。」埃斯梅的眉眼在看到他醒来的时候舒展了开来。 杰森回握住她的手。他安静的吐出了一口长气,仿佛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欢迎回家。」 尽管这里没有他们一起挑选的家具,没有她经常摆在各个角落的鲜花,也没有他从各地带回来的奇怪纪念品。 他们交换了一个久违了的拥抱,在天光正好之际。 ☆、第 18 章 (二十九) 「嘿,杰森·陶德。」 杰森按灭菸头,紧接着手里就被塞了杯还热乎的pret a manger。 他微抬了下咖啡杯,看向对面的少女,询问之意不言而喻。 他抬头之前本来是想问她不会也是那群无聊女生中的一个——开学后不久,他收拾了个校园暴力的人渣。不走运的是那天他正好和布鲁斯·韦恩吵了一架,蝙蝠侠对于他越来越重的下手感到不满,他却认为这么多年来一错再错的罪犯并不值得下一次机会,不如躺在医院里以绝后患,于是两人不欢而散。 所以那个人渣就被气头上的他打的挺惨的。 好笑的是,事后他也被冠上了校霸的称呼,想也知道那人渣没说他什么好话。至于那受害者,算了,要真能指望他,他也不会被欺负成那样了。 这倒也罢了。烦人的是,总有一些智障女生凑上来想做他女朋友。他对她们的算盘清楚的很,无非就是占个「征服不良少年」的名头凸显自己的魅力,交往几周出出风头,然后再甩掉他,最好是在大庭广众前甩掉他。甩掉一个校霸能有什么心理压力呢? 一个连现在的高中女孩都不爱玩了的把戏。 但是眼前的少女。他知道她,埃斯梅·克莱蒙特。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他沉默了一下问她。 埃斯梅有点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他这个问题提的奇怪。她掏出手机,打开哥谭大学的官网,抬头的照片栏里第一张赫然就是杰森的照片。她指指照片下方的小字:「哥谭大学杰出学生奖学金得主——杰森·陶德,管理学院。」 然后她又指了指杰森本人:「你。」 她把手机屏幕往右一划,露出下一张照片,上面的少女分外眼熟。「埃斯梅·克莱蒙特,数学系。」 她点了点自己:「我。」 埃斯梅趁着杰森没指着咖啡问「为什么不是星巴克或者costa」之前抢答:「你可能不记得了,有一天我们都在这家店里买咖啡。事实上我就排在你后面。如果你觉得这是你的隐私的话,我很抱歉。」 第38页 其实杰森没打算问。他摩挲了一下手里热乎的纸杯,在九月天气渐冷的哥谭,一杯暖呼呼的咖啡确实要比一根点燃不抽的香菸好多了。「你找我做什么?」 「是这样的。我选课的那天,选课系统正好崩溃了,结果我就误分到了一门你们系的课。学生中心说我本来想报的选修已经满了,我被分到的课正好又是你们院的大热门,对以后的求职也许能起到帮助。」 这姑娘像是怕他不相信的样子,又连忙补充说:「你放心,我就是想留个你的联繫方式,要是有学不懂的地方来请教你。我保证我不会很烦人的!」 杰森想了想他的课表:「财务报表分析和公司估值?」 埃斯梅拼命点头。 像只松鼠。杰森想。 他捞过她的手机输入了自己的名字和号码。在按下保存键之前,他又在自己名字前敲了af两个字母。 他神情坦然:「我是会计金融(ounting & finance)专业的。」 好像他现在变成了通讯录里第一个联繫人是个凑巧的偶然似的。 对面的姑娘「哦哦」的接过来手机。 现在这松鼠有松果了。 ****** 他当然知道她了。 那个人渣出院以后不敢找他报复,就又一次找那个可怜的受害者泄愤,结果在杰森打算出手之前,这姑娘正好撞见了这一幕。她一不逃跑二不尖叫,直接甩起书包砸碎了旁边的消防报警器,让迅速赶来的校警把人渣抓了个正着。 听说学校不仅勒令人渣退学,五年内不得再度申请,还帮她付了买新电脑的钱,就是里头存着的作业全部要重写了。 当时他就觉得这姑娘一定不是哥谭本地人。 回蝙蝠洞以后他鬼使神差之下去查了她的资料。英美混血,七岁的时候和父母一起搬到美国,之后一直在纽约上学。来哥谭上大学的原因不明。 估计是因为纽约大学被外星人给炸了。 但即使撇开这个原因不谈,哥谭本地人在读完大学以后,多半也会迁往其他城市,留在本地的不是有亲人要照顾就是有当地政府背书的助学贷款要还,更何况是她呢——杰森翻到下一页,入学申请书里写的职业规划部分清清楚楚的「华尔街」两个单词。 …既然这样,干嘛要长成他喜欢的样子。 …性格也是。 罗宾,你要是追她你就不是人,他拍拍自己的脸这么想着。 话虽这么说,在揣着人家的联繫方式回家之后,他又想起那天在咖啡店里。她和她的几个朋友一起走进来,热烈的谈论着橄榄球赛的话题,然后排在了他身后。即使不回头去看,也知道她笑的开心,还说着要去申请橄榄球社团。那时她眼睛里的光一定也和今天得到他肯定回复的时候一样闪亮。 他还知道她点的单是「热卡布奇诺加奶盖和半勺糖浆」。 和他点的一模一样。 杰森从床上弹起来,翻开她刚刚发来的打招呼简讯,把她的号码直接背了下来。 妈的,他不做人了。 ****** 一个星期过去了。 他们的聊天记录仍然停留在两条打招呼的消息上。 这姑娘说的「不烦人」是真的「不烦人」。她就好像一个他的普通同学:学期初在facebook上互加好友,接下来的大学四年下来可能一句对话都没有,仅仅达成「面熟」成就,然后毕业了就分道扬镳。 偏偏他们去的不是同一节课。像这种热门课,教授通常会把学生按照专业划分,在不同的时间段给不同院系的学生上课。偷偷的跑去埃斯梅那节课当然是可以的,毕竟法拉教授从不要求籤到。但是首先这样太刻意,并且—— 她那节课安排在晚上。 那个时候他一般在准备出发去夜巡。 不行,这进度不行。 他把那天埃斯梅说的话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为什么她来找他? 因为他成绩好。 但是她成绩也很好啊? 因为她可能没有接触过这门课的前置知识,才来找他当做保险措施。 那么对于一个这样的学生,他要怎么做? 杰森感谢自己爱做笔记的好习惯,他把床下的储物柜翻出来,吹了吹上面的灰,从里头翻出了一个笔记本。 接下来就是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不要太刻意: 「嘿,我刚刚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我大一的会计笔记,你有需要吗?」 然后他就把手机往床上一抛,好像这手机在突然之间变成了个烫手山芋,里头跳出来的消息会把他烤熟似的。 然而几乎是手机刚脱手的那一瞬间,他就收到了消息提示音。他一跃而起,一把捞回这可怜的小长方体,整个人摔在床上。 「你好呀~我能问你一些会计方面的问题吗?可能会有点多,这几天你有空见一面吗?」 一秒内无论如何也打不完这些文字。对方似乎也怔愣于这种巧合,她的状态停在了「正在输入中」,杰森等了一会儿才收到第二条消息,但却意外的短:「谢谢你!明天下午3点你有空吗lol」 杰森盯了一会儿这个lol,仍然搞不清她到底是用了哪个词组的缩写。 他一边笑一边龇牙咧嘴的——腰,刚刚扭到了。 ☆、第 19 章 (三十) 第39页 有空必须是有空的。 埃斯梅问的题并不难,在杰森给她讲了几个关键的要点之后她就顺利写完了作业。 杰森看着她写完最后一个数字,装作闲聊般的开始偷偷下套钓鱼。他清了清喉咙,故作正经:「你那天说选这门课对你的职业发展有帮助,你是打算以后申请会计师事务所的工作吗?」 「哦不是,事实上我还没想好。我妈妈挺想让我去华尔街的,她在那儿关系不少。」埃斯梅合上笔记本开始专心喝饮料。她一手托腮,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学习完的懒洋洋气息。她没有合上笔帽,反而转起了笔:「你知道的,私人医生可是相当受欢迎的职业。」 没想好,就是有机会。杰森来了精神。 埃斯梅在阳光下微微眯起眼睛,怎么看都像是只晒太阳的松鼠。松鼠口吐人言:「那你呢?」 杰森把自己从脑补中唤醒,掩饰性的喝了口咖啡:「咳..嗯,大概会自己创业吧。」 埃斯梅微微侧头,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如果我说我想在哥谭做点什么..做一些好事,你会不会觉得听起来不现实?」 「这对我来说像是个不错的计划开头了。」她跟他撞了一下杯,「起码你已经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我想韦恩先生一定会是个不错的导师。」 「你是怎么..」 埃斯梅再次截下了杰森还没说完的疑问句:「我会用谷歌哦,surprise~」 俏皮话确实非常有效的消融了杰森下意识蹿升的警惕。更何况她还加了一句:「抱歉,我只是发现你对我在学校官网上认识你这件事感到疑惑,所以就顺手搜了下你的名字。顺便说一句,你真人比照片上帅多了。」 杰森因为这句「顺便」差点呛了一下。他不自觉的摸了摸脸颊,顺着刚刚的话题说下去:「啊..嗯,布鲁斯挺好的。虽然他是个…但是他真的挺好的。」他把「顽固的控制狂」这三个词吞了下去。 但埃斯梅显然把他省去的部分理解为了铺天盖地的花边新闻:「天吶,别去介意那些无聊的报导。任何一个看正经新闻的人都不会觉得韦恩先生真的是个差劲的总裁。他们应该在落笔之前先去翻翻韦恩集团的社会影响力报告。」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在杰森那点微弱的笑意下掩饰性的摸了下耳垂,这让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她手指所触及的那片皮肤上。「现在是不是轮到我听起来显得有些太正经了?」 「听上去韦恩企业应该给你留一个位置。」杰森努力把自己的视线拉回来,也顺便把自己的嘴角弧度藏一藏。 「抱歉,作为一个身为钢铁侠粉丝的纽约人,我还是更喜欢斯塔克工业。除非你告诉我韦恩先生就是蝙蝠侠本人,不然我是不会爬墙的——嘿,你还好吧?」 这次杰森是真的被呛到了。 ****** 如果不算那个意外的话,他们的关系在那次见面后确实亲近了很多。 比如现在,埃斯梅发了条消息过来。 「笑.gif」 如果杰森手里拿的是蜘蛛侠的剧本,那么他一定会为这位年轻的超级英雄鞠一把泪:舞会前不得不放喜欢的女孩鸽子,歌剧演出前不得不放喜欢的女孩鸽子。至于及时接电话?别做梦了。 但他不是,所以他现在悠悠闲闲的坐在图书馆里回消息:「你笑什么」 对面回的很快,应该是早就输完了文字: 「我想到高兴的事」 「照片.jpg」 「照片.jpg」 「我题写出来了」 写满了两页纸的线性代数计算,最后一个数学符号的墨水甚至还没干,看得出对面炫耀的心情有多强烈了。 杰森: 「笑.gif」 「我也想到高兴的事」 他给自己拿的一堆书拍了张照一併发过去:「i dere after all there is no enjoyment like reading」(这世上没什么事比读书更令人快乐了。) 埃斯梅那边顿了顿,然后消息就像雪花片一样飞了过来: 「but for my own part, if a book is well written, i always find it too short.」 「你从来没说你也是珍妮特!」 珍妮特是简·奥斯汀粉丝的自称,他们拥有一切同人文化圈的特质,包括——认亲。 「照片.jpg」 照片里的小姑娘穿着长至脚踝的白色衬裙和蓝色胸衣,提着摄政风格的小手包奔跑在开阔的草坪上回头冲着镜头笑。她身后是乔治亚风情浓郁的新月楼,大把大把的阳光从缀着碎花的小圆帽间洒下来落在她的眉眼间。 「以后有机会一起去艺术节呀!」 他受到的训练到底还是不够严格。 ****** 第一个发现杰森情况的人不是万能的管家,而是黑心小棉袄。 提姆·德雷克端着杯咖啡悠悠闲闲的坐到杰森身边。 杰森从一堆笔记本中分给他一个眼神:「你太吵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红罗宾丝毫没有接收到驱赶信号的意思,一胳膊搂住了杰森:「想谈谈吗?」 「谈什么?」杰森耸了下肩膀,没能把那条胳膊抖下去,撇了撇嘴角倒也作罢了。 提姆从笔记本底下压着的一沓纸中抽出了一份列印的论文:「谈一谈..让你开始研究起疲劳裂纹形成的空间泊松过程的那位小姐?」 第40页 他又迅速扫了眼论文的概览:「哇哦,贝叶斯概率。这可不像是会出现在你课表里的内容啊。」 「…我就不能是想去旁听这门选修课吗?」 提姆明显有备而来:「那为什么要用笔记本做笔记?你平常可都是用电脑的。」 「你又黑我电脑?!」 「没看你的某些访问记录,放心。别跑题,我们正在说笔记的问题,我想我们都不用点明你选用这种不易于在网络上传播的媒介的原因了吧?」 「你想带着它见谁呢?」这个问题倒不是提姆问的。他摘下了一个耳麦,里头外放出了迪克的声音。他那里听上去有些嘈杂,像是在家咖啡店里。 「我跟他说了你绝对有情况,他还不信。愿赌服输咯。」提姆耸了耸肩。 杰森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迪基鸟,给他多加点奶泡,腻死他最好。」 迪克幸灾乐祸的笑了:「别,输的人可不是我。」他那头传来了售货小姐姐询问咖啡杯上落款的声音。 一个明显稚嫩的声音仿佛是怀着多大的不服一般,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还明显吞下了某些不符合美国队长讲座精神的词彙:「一杯写f** 提摩西。」 「另一杯写征服者、未来的黑暗骑士、联盟的继承者…」 耳麦前的两位都很感谢迪克打断了他。 但不管怎么说,阿福一定会跟他谈一谈」不要把权力的游戏当成世界动物大搜奇来看」的这个话题了。 ****** 要不怎么说达米安和杰森是家里最相似的两个人。 在达米安被管家带走之前,这个最小的弟弟投来了一个眼神。 杰森还看懂了。 翻译过来大概就是:犹豫,就会败北。 但偶尔也会有白给的情况出现。当埃斯梅换到杰森那节课的时候,他有那么一瞬间像一个真正的20岁男孩一样,吐出了一个自得的泡泡——不是因为他还能是因为什么? 然后泡泡就被无情戳破了。兼职原因,她这么说。 他毁尸灭迹般的往那个已经破碎的泡泡上踩了两脚才干巴巴的开口:「…从来没听你说过兼职这回事。」 这话说的真心实意,杰森确实不知道。他就是那种在左手已经握在了资料的情况下,右手还能一把按住左手的那种人。「她不是罪犯」,凭这么一句话就能生生把他从蝙蝠电脑前带离。 实在是某种意义上的出淤泥而不染。 「我没有想瞒着你的,但你上次实在是…」埃斯梅露出一个颇为无奈的表情。 「什么上次?你不会是说…」 那是一段时间之前发生的事了。一次学习会面结束的时候,杰森照例把埃斯梅送回学校宿舍,却被告知她已经不再住在校内了。「我实在是受不了那些把球鞋也扔进洗衣机里洗的人了。」她装作没什么大事的样子。 但很显然她有所隐瞒。期中考试就在下周,如果不是有什么迫在眉睫的特殊原因,埃斯梅是绝对不会选择这个时间搬家的。在杰森不太温和的再三要求之下,她终于小声的告诉了他一个单词:毒品。 「我拒绝了好几次,但是每次总有不同的人找过来,还把那些加了料的烟从门缝底下塞进来,」她厌恶的皱起眉,「而且监控每次都坏的恰到好处。」 所以也就没有证据。 杰森的表情骤然严肃起来:「后来又有人纠缠你了?」 埃斯梅赶紧否认,「没有没有。」但她仍然看了好几眼杰森的脸色,才压低声音继续说:「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兼职是什么,但是」 仿佛是为了加强语气,她拉住了杰森的衣袖,「你得先保证,你不会生气。」 ☆、第 20 章 (三十一) 杰森·陶德今天听到了三个谎言。 第一个来自于他自己。 他给阿尔弗雷德发简讯:「提摩西肚子上的赘肉今天告诉我它的主人想去夜巡。」 管家回的很快:「已经转达给老爷今夜您的缺席。p.s. 这个藉口不如上次的好。」 杰森微微提了下嘴角,把手机塞回裤兜里。他侧过身好心的提醒身边的姑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已经是第三次经过这个地方了。」 他指了指前面的冰淇淋车:「我都记住它售卖的全部口味了。」 自上次埃斯梅答应告诉他关于兼职的实情后,她又让他等了两天,直到周五的下午才约他一起出门。 然而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杰森不得不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在冰淇淋车前停了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用来做什么?」 埃斯梅深呼吸:「如果我给你买个冰淇淋,你能保证你不生气吗?」 店主在车窗后抬起头来凑热闹:「亲爱的,给你几个球都行。」他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会儿两个人,手上动作不停,飞快的递了个双球冰淇淋出来:「你们的恋爱就和我的冰淇淋一样甜蜜。」 「我们不是…」埃斯梅刚刚积攒好的勇气差点又被这一打岔给打消。她把杰森拉到一旁。这个傢伙倒是难得很有耐心的感谢了店主,毫不客气的咬了一口冰淇淋。他一边吃一边用眼神暗示:我吃了,你可以说了? 不知道是破罐子破摔,还是因为不想给他反应时间,埃斯梅这次一口气把话全说了:「我对你撒谎了。我不是从学校首页上知道你是谁的,而且…」,她微微敛下眼睫:「那天在咖啡店里的也不是偶遇。」 第41页 「啊,这件事啊,我知道啊。」杰森表情不变,又吃了一口冰淇淋。 嗯?埃斯梅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他。 「首先,你那天给的解释太多了。其次,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你的左手摸了好几下鼻子,还摸了一下脖子,典型的撒谎表现之一。虽然有可能是出于害羞,但你同时做了很多眼神交流,事实上,是一直盯着我看——第二个典型的撒谎表现。」 「而之后你说你在谷歌上搜索了我的时候,你的肢体就显得放松了很多,这说明你说的很有可能是真话。」杰森伸手给她拂去一片刚刚飘落在她发旋上的落叶,顺手摸了一把她的头顶。说真的他想这么做很久了。 「所以剩下的问题就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说实在的,我倒不是很在乎这个。毕竟你每次玩抽鬼牌输给我的汉堡叠加起来真的很可观。」 年轻的小伙子很快就为自己的话多付出了代价。他不得不一把拉住在羞恼之下走开的姑娘,指了指生财有道的冰淇淋车:「你吃什么口味的能消气?」 「…薄荷巧克力。」 第二个谎言融化在了好心店主给的特大号冰淇淋里。 …… 现在换成了杰森等埃斯梅吃完冰淇淋。她翻出手机上的一张照片递给杰森看:「还记得他吗?」 照片上的亚裔男孩瘦瘦小小,比普通成年男性足足矮了一个头。之所以将他与成年人相比较,是因为他身上还穿着一件印着哥谭大学logo的t恤。他的笑容羞涩,显然是平常不爱与人交际的类型,但眼神里闪着的确实是兴奋的光芒。 「文森特·崔。」她把照片划到下一张,男孩身上的各种伤口触目惊心:「今年入学后受到了霸凌,多半是因为种族歧视。霸凌他的人威胁他不准说出去,不然就去找他家的麻烦。」 「直到你救了他。」 不,我没有。杰森在心里反驳了一句,他很清楚被揍翻的那四个人并没有因此而放过文森特,他们只不过是在等待养好伤后捲土重来。他们差点就得手了,如果不是因为她触发了火警。「但是他仍然退学了。」 「是休学,不是退学。」埃斯梅收起手机,带着他往前走去,「——他差点就想退学了,如果不是因为那次你展示给他看一个人打倒四个人的可能性的话。他去做了伤情鑑定,提取了霸凌者的dna,但是在他把证据提交给学校和警局之前。」 「他妈妈染上了毒瘾,海洛因,情况并不好。她是被强迫的,在她工作的酒吧里。所以他不得不休学来照顾她,把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这里。」她停下了脚步,带着他站在了一所建筑面前,「康复诊所」这个单词被明显的标在了玻璃窗前贴着的海报上。「我兼职的地方。」 杰森盯了一会儿这个康复所的名字,难言的熟悉感让他确信他在布鲁斯的书房里看到过这个单词。 「没错,你家企业今年贊助的,事实上还是很大的一笔贊助,大到让我们同意在哥谭开设分所。」埃斯梅带着他走进了大门,这里比他想的要干净很多,看起来也活泼许多,他甚至看到了一些彩色气球被悬挂起来。「琼恩·华生女士现在在管理这里,她是我妈妈以前的同事,之前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康复陪护。」 她取过一张宣传单递给杰森看:「我们最先只是帮助那些社会名流戒掉毒瘾,之后开始帮助那些有药物成瘾症状的人。在纽约,最有效的办法不过是这四种:稳定的住所,不接触毒品的朋友,进一步的教育或者新的工作,以及已经成功戒毒的群体的支持。」 「治疗这些人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难,对话治疗通常就能取得很好的成效。」 「但是在哥谭…」她嘆了口气:「先不说能不能做到这些事,按照他们的生活方式,光是能坚持来诊所就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更别说染上毒瘾的人通常」 「通常会变得不再像她自己。她会说一些她以前绝不会说的话,去做一些不可能做的事情。即使偶尔有清醒的时间,也会陷入抑郁和反覆无常中。为了逃避这些情绪,她会一次又一次的复吸。」杰森接过她的话头,手指将宣传页捏出了褶皱,「你永远不知道她会先死于身体的日益消瘦还是受不了某一次撤退反应后的吸毒过量。」 「即使她承诺过她会好起来。」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他被轻轻的抱住了。埃斯梅低着头说:「我很抱歉…」 「这不是你的错。」 埃斯梅打断了他:「不,我是为别的事情道歉。我今天是抱有私心邀请你来这里的,因此我要说的话让我感到羞愧。」杰森不用藉助他的微表情分析也能看出她的紧张:「但即使如此,我也仍然想向你提出一个请求。」 她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表情才继续说:「我们认为在哥谭,家人的支持能对患者提供最大的帮助。文森特在这方面一直都做的很好,事实上崔夫人已经成功的收到了两份面试邀请。但是他这段时间里承受的压力其实并不比他的母亲小。」 埃斯梅从她手中的文件袋中取出一个u盘,「这是这两个月里他错过的讲座课件,研讨会笔记和课后阅读的资料。」 她看向杰森:「他们一会儿会来我们为他们举行的庆祝派对,你能把这个交给文森特吗?就说是你为他做的。」 第42页 第三个谎言。 杰森接过u盘,顺着这个姿势将她拉近了一些给了她一个轻轻的回抱:「你在说什么傻话呢。」 「别为做了对的事情而道歉。」 他转身走向刚刚出现在门口的文森特。 ....... 「他喜欢你。」华生女士突然出现在埃斯梅身后,吓了她一大跳。 「琼恩!你什么时候出现的!」埃斯梅转过头去,亚裔的女性化着精緻的妆容,但即使是凌厉的眼线也无法掩去她看向得意门生时眼神深处的温和。 「因为你的注意力被别人吸引了,以至于没发现我是和崔夫人一起进门的。」华生女士脱下外套,「不过我还注意到了一些别的事情,比如…」 「他有一个有秘密的人。」/「我也喜欢他。」 她们同时开口,埃斯梅毫不意外的从导师那里接收到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埃斯梅自觉地先开口:「对,没错,我知道他有秘密。我非常确定我们都看到了他有化妆的痕迹。」 她紧接着伸出了她的右手:「前天我就注意到了,他将很多惯用手的动作交给左手来做,直到今天他也在避免使用右手的手掌后部,这让他的字迹变得奇怪。我认为他可能有拳击手骨折,就在第四掌骨的位置。这种骨折的成因通常是由于紧握的拳头猛击某物..或者某人。」 「但这只是猜测,你看到了他是如何走路的,你是怎么想的?」她把问题抛给了琼恩。 「我的眼光并没有夏洛克那样精准,但我可以相当肯定事实正如你所猜测的那样,」华生女士微微一笑:「他绝对受过训,并且——不是来自于军队。」 「人人都有秘密,这没有什么好指摘的。」她拍拍优秀学生的肩膀:「但是你得知道,一个谎言得用一千个谎言来遮盖。」 「但是我不会向你妈妈告密的,只要——」 「只要我保护好自己。」 她们碰了下杯。 …… 当埃斯梅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派对的装饰已经快完成了。崔夫人还带来了几张她剪的剪纸挂在彩灯的条带上。 杰森在门口等她,他看起来对长桌上的幸运饼干更有兴趣。 「文森特怎么样了?」 「他会没事的。」 他们相视一笑,一起向聚集起来的派对人群走去。 *brennnan不会告诉他她的发现,lightman也不会告诉她他吞下了第三个谎言。 和不必要的那一千个谎言一起。 ☆、第 21 章 (三十二) 「我觉得是时候问最后一个问题了。你能讲述一件你处理意外情况的经历吗?」 视频里的hr小姐姐提问。她的面试者在刚刚过去的半个小时里几乎拿到了所有打分点。如果这个问题也不出错,斯塔克工业的offer几乎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然而就在她要做出回答的时候,一声巨响打断了这场面试。 那听起来像是什么重物砸在阳台上的声音。那是个人,毫无置疑,因为下一秒视频对面就传来了男性的咒骂声。 凡妮莎立即询问:「那是什么?你还好吗?」 她突然意识到这位面试者的现居地址似乎是某个城市。她翻开了简历,在面对确切的「哥谭」这个单词的时候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的面试者没有挂断视频,但她也没有出声,反倒是发来了一条写着「911」的消息。她在一把关掉了房间里的灯之前对凡妮莎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 凡妮莎迅速关闭了她的麦克风,一边拨打电话一边紧张的盯着屏幕对面。借着电脑屏幕散发出的一点萤光,凡妮莎模模糊糊的辨认出了她的动作。很明显,她拉开了抽屉取出了某些东西。 在房间终于恢复明亮的时候,凡妮莎几乎是松了口气的看到她的面试者完好无缺的又出现在屏幕的那端。 只不过还多了一个人。确切的说,是多了两个。 埃斯梅把屏幕往右下角偏了点,给凡妮莎看了看那个躺在地上明显昏迷中的男人:「谢谢你凡妮莎,请你让911转接给gcpd来抓下人好吗?」她又把摄像头转了回去,指了指她身边的另一个人:「罗宾救了我。」 「我很抱歉但是我们能改约个时间继续面试吗?我要先为罗宾清理一下伤口。」 当视频挂断后,埃斯梅一把将罗宾按进椅子里,顺便还制止了罗宾把玩她的手枪的危险动作。「我还以为你已经递交辞职了呢,好去发展你的,叫什么来着,对,国际业务?」 罗宾摘掉面具,露出了一张年轻男孩的面容。他的黑发由于今夜在户外的剧烈运动而显得乱糟糟,「那也拦不住蝙蝠侠搞了个竞业禁止条款出来——老头子坚持要我读完大学才肯放人。」 他的蓝眼睛由于他躺进椅子里的动作稍稍眯起了一点,却一点也没削弱他身上的不羁感。但这个姿势确实给埃斯梅带来了些麻烦,她的身体不得不更前倾一些才能处理他脸上的伤口,这也让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暧昧起来。 「所以严格意义上,我现在的状态应该被称为待业中的社会义工。」杰森仿佛对这个姿势的不便之处毫无察觉,他眨了眨眼接着说:「但如果那个推特狂人在我毕业前真的弄了堵墙出来,去墨西哥发展业务的必要性就大为削减了。」 「我为他没法为哥伦比亚也修一堵出来而感到遗憾。」 埃斯梅收拾完了手上的工作,顺手把椅背调直了,「你得知道,我真的感到很高兴,关于你能在这里作为我…」 她想了想,「最好的朋友。」 第43页 「只是最好的朋友?」 她歪了下头,仿佛是有些失望于没有听到下文般的补充了一句:「——和最好的教练,我不会忘记周末的射击训练的啦!上周睡过头了只是个意外!」 ********* 「所以你还是没能说出口?」 杰森某个叫做rrrrred的网友恨铁不成钢:「那只是三个单词而已!」 「在你们进行了那么多次电影之夜之后?我敢说你们全家都认为你们一直是在约会——虽然我也不懂为什么他们为什么如此积极的想要参与进去。」 头像是弓箭的网友手速飞快的又发来一段文字。 杰森与这个网友的相识过程不提也罢,唯一能说的一点就是,他们相识于某个专门吐槽家长的论坛。 简直一见如故。 杰森手上还带着战术手套,严重影响了他的打字速度:「我觉得」 所以网友的手速再次获胜:「听我的,我说了算。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告白,马上就告白。」 杰森一直觉得网友他爸一定是个霸道总裁。 ****** 其实蝙蝠洞是为了杰森告白这件事专门开过会的。 首先是最热心的提姆发言。红罗宾认真严谨,拿出的数据十分可靠:「86.5%的白人青年都会送花给他们的表白对象,成功率一般达到80%以上。」 接下来是经验丰富的迪克。老大哥谆谆教诲:「氛围很重要,氛围,懂吗?蜡烛摆起来,你看这家的就不错,啥造型都有…」,芭芭拉及时的阻止了他的滔滔不绝。 作为在场的唯一女性,她也发表了她的意见:「对于这种重要场合,一场在高级餐厅的约会应该会是不错的体验。」 管家拿白布擦擦眼镜,优雅背后是英伦不灭的乐队精神:「一首亲手演奏的吉他乐曲也许能起到意外的效果。」 中东小富豪言简意赅:「以上全部。」 沉默的老父亲推来了一张黑卡和各家餐厅经理的电话。 ****** 一周后。 「今年的题型会在往年试卷的基础上做点改变…」法拉教授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刚进门放下公文包就开始讲学生最关注的干货。 埃斯梅拿胳膊肘轻轻推了下杰森,这傢伙看起来一脸神游天外的样子:「嘿杰,你最好做下笔记…」 杰森此时正在脑海里演练第107遍他的告白计划。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到位,欠缺的只是一会儿要向他的女孩发起的邀约和最后的… 「我喜欢你。」 被突然惊醒的杰森脱口而出三个单词。他似乎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藏在黑色短发下的耳根飞上红晕。不仅仅是因为旁边姑娘因为愕然微微睁大的眼睛,还有… 他的蜡烛、吉他、花、订好的高级餐厅,全没了。 全没了。 智慧的中国人民闻言拍拍他的肩,给予了这个小伙子真正百战百胜的四字真言: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说都说了。 以勇气着称的待业中罗宾轻轻清了下喉咙,他凑近了埃斯梅又小声说了一遍:「我喜欢你。」 这下他同桌的耳根也被他弄红了。她轻轻倒抽了口气,不着声色的往杰森的方向挪了挪。 她看起来还是一副冷静的样子,除了眨的更快的眼睫和同样压低的音量:「..我也喜欢你。」这两人似乎在比谁说的更小声更隐蔽,仿佛他们还记得自己在上课似的。 但他们的行动是与之完全相反的大胆:埃斯梅悄悄牵住了杰森的右手,而杰森干脆仗着后面同学拿着电脑记笔记看不见他们俩的这点方便,一转正就迫不及待的亲了她一下。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罗宾同学到底百密一疏,下一秒法拉教授调侃的声音就通过扩音器传遍了整个教室:「我说这两位同学,虽然是最后一节课了,也多少给点面子听一下吧。」 不知何时,教室里变得很安静。 全班的人都看着他们。 后座用着电脑的那位同学缓缓收起翻盖,忍着笑说:「对不起,我刚刚想用电脑录讲座来着….你要吗,我airdrop给你?」 …现在打电话给提姆还来得及阻止这群闻言纷纷掏出手机的围观群众吗? 但对于现在的杰森而言,他在接收视频前的当务之急是让女朋友放过他的右手——这可怜的伙计快被握断了。 …… 哥谭大学内部流传的脱单宝典上多了一个推荐地点。 据说越学霸越灵验。 ☆、第 22 章 (三十三) 杰森·托德最近非常有危机意识。 有些人表面上是能止小儿夜啼的红头罩,实际上是个醒来后会期待一个早安吻的好青年。 ——听听,他对情侣之间亲密行为的要求都低到一个早安吻了。 因为女朋友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从拥抱他变成了跑到书桌前记学习笔记。 最开始是社会学笔记,这几天都是数学笔记,中间空了几天并不是因为她放弃了,而是因为「我信的是梅林不是上帝」——看来那几天在学神学。 这件事得从头说起。准确的说,这种转变是从她的记忆被唤醒的第三天开始的。 这并不是说前两天是风平浪静、甜甜蜜蜜的两天,事实上正好相反。 埃斯梅的能力原理非常简单。脑科专家早就说过,人脑被开发的部分不到10%。普通人会遗忘生活中所碰到的大量信息——比如眼睛扫过的细节,耳朵听到的响动,但它们其实都被大脑妥善的存放进了意识深处。而她的能力则是把这些信息刨了出来进行了大量的运算,从而让她推算出了接下去可能发生的各种发展。 第44页 被封印多年的能力重新回到身上的感觉,就好像用世界上第一台计算机搭载windows 10的系统一样。先不说要处理的信息量和捉急的处理速度,光是不停弹出的错误警告就能堵塞整个用户界面。 一开始她连走路都出了问题,犹犹豫豫的样子活像条刚上岸的小美人鱼。 迈左腿,被告知「有58.9%的机率撞到床角。」 迈右腿,被告知「有68.7%的机率砸碎手机屏。」 他都不知道原来他们家这么危险。 他跟托尼·斯塔克通过一个电话,对方给出的评价是这样的:人型ai。 杰森忽视了他想给他们家ai找个朋友的后半句话:「我有个朋友叫贾维斯,他想…」 谁知道是不是无中生友。 话说回来,虽然女朋友变成了半个ai,但是另外半边仍然是个如假包换的巫师。 本着魔法侧的问题就要由魔法侧的专家来解决的原则,斯塔克帮他找来了奇异博士。 手段略显粗暴,因为在博士的脚从光圈里踏出来之前,他们就听到了让斯塔克把wifi密码改回去的勒令。 但是这位前医生在诊断上确实很有一手。杰森不知道吉普赛人的水晶球到底有没有奇妙的作用,但是奇异博士掏出来的小绿石头还是很神的。 他只知道绿光一闪之后,博士就跟他说:「她好了。」 小美人鱼果然健步如飞。 杰森事后得知埃斯梅是被带到了镜像空间接受了特训。什么空间扭曲,时空传送,力场重组,奇异博士毫不藏私,给她整了一全套《法师——从入门到放弃》。 但是巫师小姐的心态是很好的,拉着他兴奋的说:「刚刚比vr还vr——这是真人版盗梦空间!」 …靠,他也想玩。 魔法侧之间的友谊产生的很快。奇异博士明显和埃斯梅很合得来:「我第一次从别人那里喝到无限量自动续杯咖啡。」 他们愉快的撞了下杯。 杰森对这段友谊暗自腹诽:可不是嘛,你们这两个喜欢看剧透的傢伙。不要以为他没看见这两个玩魔法的傢伙看到他把蛋壳打进锅里的时候又干杯了!他们以为在看彩票开奖吗?! 在奇异博士回卡玛泰姬冲浪之前,本着一日为师整天为师的服务态度,他对埃斯梅提出了诚恳的售后建议:「按我说的做,你很快就能学会控制你的能力。」 「但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最重要的事是,」他胸前绿光一闪,空气中浮现出了几个隐隐约约的虚影。杰森能看到其中有着他和埃斯梅的身影。有些画面中他们擦肩而过,而有些则持戈相对。「我们会做出不同的选择,而不同的选择引导向不同的人生。」 博士收起了这些影像,握住悬戒划开了光圈:「好好选择。」 …有没有好好选择,杰森不知道。但他知道博士让他女朋友去梦里的平行世界锻鍊能力的这个主意挺馊的。 想想吧,每天晚上入睡前,普通情侣还会搂在一块儿甜甜蜜蜜的说几句「梦里见」的情话。 而他女朋友会说:「嗯,待会儿确实梦里见。3号平行世界的你还挺可爱的。」 ……即使她说「我只是去蹭课的」也没用! (三十四) 「词彙量不同没法谈恋爱。」 彼得·帕克像一只复读机:「mj真的是这么拒绝莱恩的。她说词彙量不同没法谈恋爱。」 「专心点boy。」 埃斯梅让她的皇后吃掉了彼得的骑士,白色的皇后举起了长剑刺穿了黑马的盔甲,「将军。」 旺达拍拍彼得的肩以示安慰:「现在只有贾维斯能赢过她。」 他们在玩的这套巫师棋来自于达灵·戈德斯坦。教父出于补偿心理,把过去几年的圣诞礼物一口气送了过来。除了巫师棋和其他无伤大雅的巫师玩具,比比多味豆和巧克力蛙被埃斯梅匀出了一大把送到了复仇者大厦。 说是「入侵」似乎更合适一点,如果不是有贾维斯在,佩珀又要因为早上醒来和一只巧克力蛙眼对眼而找某几个复仇者「谈心」了。 雷神和战争机器一皮也不敢皮的乖乖站墙角的视频自然有被好好保存下来,完全没有沉迷于拆出蛙山蛙海那天的神气。 希望韦恩大宅也有同样的运气。 彼得看着这些棋子在对局结束后满棋盘的寻找自己的断臂断腿的忙碌景象,深沉的嘆了口气。 好闺蜜对视一眼,一左一右的坐到彼得身边。 「我能感觉到你的焦虑,彼得。」 「我相当确定你很有可能收穫不到你想要的结果,如果不寻求一些合适的帮助的话。」 彼得·明人不说暗话·老实·帕克:「我想约mj做我在夏季舞会上的舞伴。然后在合适的气氛下。」 他咽了下口水:「向她说..某几个单词。」 「我的词彙量显然是过关的——我们俩sat的阅读分数是一样的,事实上数学和语法的分数也所差无几。所以她肯定不会因此而拒绝我。但是万一她说了些别的呢?比如,比如,」 「忘了词彙量这回事吧,孩子。」 旺达摸了一把他的头毛:「幻视能把韦氏词典倒着背一遍,而我还在混淆英式英语和美式英语。你觉得我们沟通有问题吗?」 她收穫了女巫一个礼貌的假笑。 女巫跟男朋友混久了,完全混熟了他那套能动手绝不多话的行动准则。她拿过彼得的手机,清空了他编辑中的对话框,取消了他的几个网页收藏,还狠狠的踩了某些攻略一脚:「 『成为一个优秀男友的技巧——主动向你的她提出一起逛街的邀请』?」 第45页 彼得小声提出异议:「这主意听起来还挺靠谱的啊?我可以陪她选一套礼服,然后顺便对她发起邀请?」 埃斯梅毫不客气的敲了他一个暴栗:「确实是个好主意——如果你想做她的好闺蜜的话。听着,踏入恋爱前的女孩绝不会让喜欢的人看到还没有做好万全准备的自己。」 旺达接过她的话茬:「而且像mj那样的女孩绝不会让男友——注意,不一定是你——去陪她逛街。」 「先退一万步说,不论你能给蜘蛛战衣加上多棒的设计,但如果你分不清各种剪裁的精妙之处和应该开始夸赞的要点的话,店里的沙发就是你唯一的去处。」 「而且你觉得像mj一样的聪明女孩会不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逛街这项活动吗?」 「那我应该怎么做?你们总有点经验能分享吧。」 茫然的高中生掏出笔记本准备记笔记,他求知的眼神首先看向了绯红女巫。 「哦,你学不来的。心灵宝石让我们建立起了意识间的共鸣。对于我们来说,你这个问题的答案简直就像写在白纸上的黑字一样清晰明了。」 彼得划掉了记下的第一个单词,他看向了第二位女巫。 「嗯?你也学不来的。比起逛街我们更爱去宜家。哥谭的宜家真的很不错,每件家具都被设计成能藏匿武器的款式。它们上周还进了一批波兰瓷器,摆在家里装装水果正合适,有需要的话也可以用来砸破入室抢劫犯的脑壳——好啦我开个玩笑,但挑家具对你们来说也太早了不是吗?」 民风淳朴,民风淳朴。 最后彼得还是向mj提出了邀约。当然,去的不是商场,而是一场展览。 「这周六在自然历史博物馆有一场罗莎·卡帕斯个人展。这次展览相当私密,并没有向公众开放,邀请的大多都是民权组织的成员。」 旺达好奇的问:「是那个拒绝给白人乘客让座的罗莎·帕克斯吗?」 上世纪初期的美国曾经推行过吉姆克劳法。当年的种族歧视不仅严重,还有白人和黑人在公交车上也要隔离座位的奇葩规定。而罗莎·帕克斯曾经因为拒绝给白人乘客让座而遭到了逮捕,也引发了一场极其重要的民权运动。 「没错,就是她。她可是mj的偶像,我在她的作文里看到过。但我不是什么民权组织的成员啊?」 「幸运的你有一个年轻的小粉丝,而她刚好是罗莎·帕克斯的曾曾孙女。」 埃斯梅把她的推特帐号发给了彼得。 「!我要请你们俩吃饭!」 蜘蛛侠趴上网开始营业。 女巫们对视一眼:「不,其实,是我们要请你吃饭。」 「复联里大多数人都押注了』你约不到mj』。」 「所以你们是支持我的少数派?」 彼得相当感动。 「不,斯塔克先生才是。他押的是』mj』来约你。」 「所以你们俩押的是..?」 彼得感到了一丝不对。 「...我们是庄家。」 通吃。   ☆、第 23 章 (三十五) 埃斯梅往纽约跑的那么勤当然不是为了去当恋爱辅导的。 尽管顺便赚了点外快。 女巫拎dy m的外带盒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厨房窜到杰森背后,而杰森现在已经能很好的控制住来一个过肩摔的本能了,顺便还分了只手帮她接过大包小包。「今天心情这么好?」 埃斯梅很少带甜点回家,毕竟即使是女巫也有需要保持身材的烦恼。 「今天,是我终于战胜那群迂腐老头子的日子。」 她递给杰森一个勺子,对方摆摆手示意自己要先把土豆切块,她就把自己的勺子也放下了,跑过去看他切土豆。「从今天开始,我就可以在你面前正大光明的用魔法啦。」 「你以前不也用吗?」 说的好像他瞎了似的。 「重点是正大光明,正大光明。」 埃斯梅抄起一边的胡萝蔔轻轻的戳了他一下。「法律规定我们不可以在麻瓜面前用魔法的好吗?」 「所以你干嘛了?」 杰森转手拿了个削皮器递给她,暗示意味明显。 「你能想像吗,纽约都被炸过了,他们还把麻瓜定义成不会魔法的人。请问你,我亲爱的朋友,一个不会魔法的人能从身体里抽出两把剑吗?」 她做了个鬼脸,偷偷的把削皮器塞回给了他,转身一熘烟跑出了厨房。过了几秒又鬼鬼祟祟的回来拿蛋糕,抬起的视线正好和他的目光撞到一起,于是干脆趁着打了胜仗的底气破罐子破摔:「今天我不削皮!不洗碗!不擦灶台!」 …你自己说说你这魔法学了是干嘛用的。 等杰森把咖喱留在锅里慢慢煮的时候,埃斯梅已经把她的包裹收拾的差不多了,除了一个黑漆漆的长方形盒子。盒子上什么文字都没有,只在右上角绑了一条银灰的缎带。 埃斯梅把盒子递给他等着他拆,她可太喜欢这种在夏天过圣诞节的感觉了。 虽然是三年前的圣诞。 他们都知道那种缎带正好在三年前的那个圣诞节后停产了。 有些人被前段时间经常飞来哥谭的纽约猫头鹰刺激到了,然后杰森就连收了三天快递。 第一天他收到的是橄榄球手套,曾属于他少年时最喜欢的球员。杰森当时哼了一声,最后还是没扔,据他声称这都是「为了上面的签名」。 第二天则是一个无线的头戴式耳机。他当年叛逆起来的时候跟刚来哥谭的达米安不分上下,只不过恶魔崽子会去祸害阿福精心修剪的植物,而他祸害的是自己的耳朵。死亡金属被他放的震天响,然后在管家和善的目光里戴上入耳式耳机。说真的,那挺疼的,要是有个头戴式的耳机就好了。 第46页 埃斯梅已经摸清了他的脾气,故意把垃圾桶拖过来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被教育了「不能和钱过不去」。某个红桶还梗着脖子说:「有了airpods,谁出门还戴这个。」 说的跟他最后会去转卖而不是偷偷开始蓝牙配对似的。切,男人。 第三天的是游戏手柄,虽然款式旧了点,但在埃斯梅掏出switch并稍加诱惑的时候,他就从善如流的和她联机打了一晚上的分手厨房。 看,已经开始真香了吧。 今天是第四天。 杰森拉开缎带,掀起了盒子,然后就小声的来了句美国国骂。 埃斯梅凑过头去瞧,她几乎收不住自己脸上促狭的笑容。瞧瞧她看到了什么—— lana del rey发行的第一张专辑。签名版。 还是to签。 很少有人——或者说,在今天之前,杰森都认为只有这张沙发上的两个人才知道他最喜欢的歌手是谁。没人不喜欢披头士或是皇后,但是每个人总有自己的偏爱。女歌手在台上右手持着麦架,右手夹着一根香菸,在烟雾里一句一句的从《born to die》唱到《summertime sadness》。来自加州的海风裹着海明威和菲茨杰尔德吹走的美国梦,从金钱与荣耀上拂过,让自由同迷茫一起降落在这个哥谭少年的双肩上。他站在滴水兽雕像之上,看着田园牧歌的景象在歌声中被扯碎,露出底下再鲜明不过的哥谭颜色。 而她的第一张专辑早早的被下架以至于在市场里始终难觅踪影,一直是杰森心里的遗憾。 直到现在。 埃斯梅体贴的起身离开,想要给他留出一些空间。他却叫住了她:「你今天晚上去找他吗?」 埃斯梅点点头。杰森没有再说什么,她却明白了:「我会告诉他的。」   (三十六) 女巫和黑暗骑士在这座城市里本可以有很多相遇的理由。 并不是蝙蝠侠武断,只是在哥谭,拥有超能力的人实在太喜欢搞事情了。即使不是什么不怀好意的反派,控制不好能力的蠢货们也足够挑起一朵水花,然后被本地的巨鳄掀成一片巨浪了。 在她初次出现在哥谭的时候,韦恩老爷调出了那份自己作为校董亲手签署的奖学金批准书,眼皮狠狠地跳了三下。 他观察了她一阵子。然后带了点疑惑的又观察了一阵子。 …这年头居然真的有好好过日子不惹事的超能力者? 蝙蝠摺叠起了自己的双翼,在黑暗中继续观察。 …然后她还带着一个哥谭最难搞的人开始好好过日子了?! 那段时间提姆摄入的□□让他的肚子叫的更大声了——大半夜的研究小情侣吃各种美食的录像确实挺不容易的,更糟的是看完之后还睡不着。 达米安嘲笑完红罗宾往上蹭了蹭的体重之后决定让老爹这么久以来的注意力得到一个回报。他的行事也可以说是非常谨慎了。鑑于对方的能力并不明确,罗宾装成了一个乖巧的地铁卖花男孩,在对方掏零钱的时候把窃听器安到了一个她绝不会注意的地方。 他成功了,她甚至都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还给了他整整十美元。 …然后他听了十分钟的美国队长讲座,气的追着在一边看好戏的红罗宾打了一顿。 韦恩老爷这才意识到她虽然不搞事,但其实是个能兵不血刃放倒他三个儿子的扫地僧。 但是这个时候再去接触已经太晚了。她和杰森的感情随着同居而日趋稳定,这段关系不仅让杰森的行事更显沉稳,甚至还缓和了一些他和杰森之间的紧张关系。 这当然不是杰森亲口对他说的。蝙蝠侠的老伙计,gcpd的老朋友,戈登很是为他感到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给他看了近几个月被红头罩收拾过的罪犯的笔录。以往常常挂在「蝙蝠侠」这个词前的某些不太合适的形容词的出现频率创下了历史新低。 蝙蝠侠一边感到欣慰,一边又感到一丝怅然。就好像一块曾以为永不会消失的巨石在他面前张开了第一条裂缝,让他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以免打断了这不太真实的一幕。无论是那块巨石,还是沖刷着它的海水。 蝙蝠把他的目光从这位大洋彼岸的来客身上移开了。 后来她的确在哥谭大学的枪击案中证明了她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人物,相反,他甚至还可以说,「她是个好人。」 管家不慌不忙的接口道:「那您是否有与克莱蒙顿小姐见面的计划呢?」 答案仍然是「不」。 这次不是出于打草惊蛇的顾虑,而是出于——「尴尬」,管家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这条讯息。 无论是作为杰森·托德的父亲还是导师,蝙蝠侠都无法为自己在她面前挑选一个最合适的身份。 所以当女巫自己找上门来的时候,他感到的并不是惊讶,而是如释重负。 但他很快就不这么想了,因为对方带来的提议比他想像中的更大胆。   ☆、第 24 章 (三十七) 两周前。 「你要借走毒藤女?」 蝙蝠侠按照信件上所写的内容来到了约定的地点,却听到了一个让他都感到惊讶的请求,「你该知道毒藤女是个超级反派吧?」 「不是我,是我们,」 女巫摇摇头,把手上的报纸递给他,在大大的《预言家日报》字样之下刊登着一张黑白照。一个独眼的傲罗正用他仅存的怪异眼珠向蝙蝠侠的身后投去目光,他的嘴角抿的很紧,但又仿佛会在下一秒弯起来,咧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第47页 蝙蝠侠翻了翻报纸,他看到埃斯梅在内页的几则消息上还画了圈。「你想解释一下这些被神秘地大量收购的」 他停顿了一会儿,看着那几个不存在于巫师社会之外的词典里的单词,迟疑了一会儿才接着说:「..的种子是什么吗?」 「分开来看,它们只是巫师家庭里常常摆设的景观植物。它们很温顺,上好的延展性也让它们有着很高的性价比——每一株都可以作为盆栽来养,也能在你需要营造氛围的时候装饰整个庭院。但在合适的咒语下,它们可以变成强力的束缚。我曾看到过一个病患的病例,他在对自己养的这些植物做实验的时候被绑了一天一夜。等到傲罗找到他的时候,这些植物已经把他紧紧困在了一层层枝条的中央。感谢它们并不像大王花一样具有强大的消化功能,不然他可能就撑不到医院了,如果没有先差点死于窒息的话。」 女巫摆摆手,「从那以后,魔法部就禁止人们把这些植物养在家里了。到了现在,它们只在事先被批准的场合被用到。我过去的教授告诉我,今年获得这类批准的只有。」 「霍格沃茨。」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提起母校的名字时眼睛里却全无喜悦:「我看到一个学生的尸体躺在这些延展开的植物旁边。」 埃斯梅的能力的局限就在于此。与大众意义上的预言家不同,她对一件事或者一个人了解的越多,她能预测到的就更精确。而对于海峡对面的国度发生的事,通过报导而看到零零碎碎的画面已经是极限了。但这些也足够了。她努力的还原出她看到的画面:「他是被杀的。」 年轻人死前仿佛还喊着什么,他的嘴角还带着些不自然的扭曲,破坏了他英俊的相貌。而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又带着些病态的红,像是刚做过什么激烈的搏斗一般。他的对手一定令他相当惊异,以至于他眼神里的错愕被完美的定格在了他的尸身上。 「然后更多的人会跟上他的脚步。」 女巫稍稍拢紧了她的大衣,仿佛要说的话让她打从骨子里发冷:「他们也一样会死。」 红罗宾递给她一杯热水。「所以你想要让毒藤女去调查这件事,利用她和植物沟通的能力?」 埃斯梅点点头:「这批种子已经到达霍格沃茨了。斯普劳特教授对它们做了详尽的检查,种子上面没有任何人为的魔法痕迹。但是的确有一点不同寻常,它们成长的速度非常快,远远快过记载中的正常速度。更奇怪的是,」 她的语气中也带上了点疑惑:「它们都很恐惧。」 「我想只有毒藤女才能找到原因了。」 女巫对蝙蝠侠行了个礼:「我想我们需要她的帮助。」   「以它作为交换。」 女巫从包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三十八) 蝙蝠侠绝不是什么好说服的人物,这个特质从他和杰森之间的关系就可见一斑了。他们的故事几乎完美的讲述了「理念不合而又无法互相说服」的两个人会走向的结局。 去找蝙蝠侠前,埃斯梅苦恼地把原子笔的笔帽按得咔咔作响,直到被杰森一把抽走。青年带了点不满的看着她:「我们开了三小时车从哥谭来芝加哥,可不是为了让你在点菜的时候还想着蝙蝠的。」 彼时埃斯梅正好考完最后一门期末考试,如果不是因为那期预言家日报的话,他们本可以在芝加哥度过期待已久的三天假日。 埃斯梅抬头才发现杰森早已经点完了菜。日料店里穿着改良和服的服务生为他们端上精緻的料理,轻轻拉上了隔间的门。埃斯梅确实对这一餐期待已久,魔法学校虽然不会让学生饿着肚子,但在料理的选择上几百年来都无法推陈出新。 也许这是有道理的,因为她实在是学不会怎么用筷子。北极贝倒还好说,滑熘熘的生鱼片实在狡猾,只在杰森的筷子下变得老实。折腾了一阵子,她选择张嘴接受投喂,这时候没人会扫兴的提起诸如「卫生」一类的话题。 这可绝不是因为看在她被芥末辣到捂鼻子的可怜样子上。 她让腮帮子完成它的工作,喝了两口清酒又拉着杰森闲扯。她出乎意料的对清酒的度数没什么抵抗力,平日里咬得字正腔圆的英音都变得软绵绵了起来:「你为什么那么会用筷子呀?」 杰森·地产大亨·托德给她取了个握寿司,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你知道我在香港也有生意要照顾。我的老朋友苏三苏也许是个糟糕的黑帮,但她在对食物的鑑赏上实在是无可指摘——当然,也许只是因为她尝试过的店太多了。她常去的早茶店实在是很不错,只不过那里只提供筷子。」 埃斯梅这姑娘又开了瓶梅酒,混在一起的酒精让她晕晕乎乎地点点头,两根手指拉着杰森的袖子:「和我说说香港吧。你说过巴黎和柏林了,我想听一听更远的地方,那里是什么样的?」 「你喝醉了。」 杰森买了单,拉着她走出了店门,「为什么我们不从芝加哥谈起呢?」 芝加哥,一座和哥谭同样美丽的城市。华灯在夜幕降临之前就已经亮起,从密西根湖上攀升到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上再倾泻而下,把来自天际线的天光带给这座不夜城。 但也同样黑暗。若不是哥谭独占鰲头,芝加哥居高不下的犯罪率也在整个联邦里遥遥领先。正像这座城市的同名百老汇剧里所写的一样,揭开闪耀的华服,底下暴露出的也无非是个大写的人字。按杰森的话说:「芝加哥的所有政客都欠哥谭一声谢谢。」 为了哥谭吸引走的聚光灯。 第48页 他们走出日料店的时候街上一个人也没有,这家店开在小巷子里,除了店门口悬挂的灯笼在风中摇晃的声音之外一片寂静,远处却已经到了灯火繁华的时分。一般游客会选择在威利斯塔或是约翰汉考克中心一览夜景,但是和一个半醉的女巫在一起,选择一种更奇特的方式也显得不那么奇怪了。 杰森感觉自己变得轻飘飘的,而事实的确如此。女巫给他们俩施了一打漂浮咒和隐身咒,他甚至看不到自己的脚离地,除了逐渐升高的视野,他只能感到牵着的手传来的温热。 风从湖岸轻缓地向内陆飘来,把他们送到这座城市的上空。他们从摩天大楼和车水马龙上经过,千禧广场上点缀着些许彩灯,和海军码头上那座巨大的摩天轮遥遥相对。底下还未完全散去的游人的光点摇曳闪烁,几乎就像是灯火在湖里的倒影。 高空到底寒冷,埃斯梅又给他加了几个保温魔咒。他们找了个高楼的屋顶降落,坐在护栏上继续刚刚在店里的谈话。 他说,很难说哥谭和芝加哥哪个更糟糕一些。 「黑面具,企鹅人,稻草人,」 他报出了一连串阿卡姆常客的名字,「他们掌控了绝大部分的哥谭黑帮。猖獗的卡特尔集团涉及了枪枝、□□、毒品等等生意。他们熟知哥谭地下世界的规则,也懂得如何赢取上层建筑背地里的支持。」 这使得治理哥谭的治安尤其不易。 「但是在芝加哥,」 他牵了下嘴角,吐出一口嘆息:「可能还不如有一帮黑面具。」 芝加哥曾经也有过大型的黑帮。得益于禁酒令的发布,黑帮在那十年里从地下酒馆和走私生意里赚得盆满钵满。芝加哥不是不想治理——他们把那些头目关进了监狱,还通过房屋重建计划想要打散紧密联繫的黑帮社区。 但是他们失败了,群龙无首并不能让黑帮成员从此放下器械,反而让他们组成了更多无组织的小型黑帮。就像油永远无法和水相溶一样,在水面上打散一个大的油滴只能形成更多小的油分子。他们张牙舞爪的盘踞在芝加哥的西南面,就像是他们自身亦无法驱散的失学和失业的魔咒一样。 「犯罪不会被消灭的,」 杰森又指向灯火通明的方向:「那边的人看似已经拥有了一切,教育,财富,地位,你觉得他们会因此满足吗?」 「猜一猜那里每年会有多少人会被扔进金融犯罪的囚房?内幕消息都不是什么新闻了,这群人为了绿油油的富兰克林,连区块链都能撬进去,你说再过几年我们就能听到ai换脸的犯罪了?」 他又极短暂的笑了一声,「到时候我一定把企鹅的头换到稻草人身上。」 「也许芝加哥就是第二个哥谭。」 夜风吹着他的刘海,重生后走遍了世界的义警接着说道:「也或许哪里都是哥谭。」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小,小到如果不是他们在高空紧紧挨着的话,就要消散在风中了。 但风吹散了的只有埃斯梅的醉意,给她留下了一些平日里少有的坦率。 「如果哪里都是哥谭的话,那我们就都是哥谭人啦。」 她一手抱住杰森的胳膊,另一只手则抓过他另一边的手腕,这让他们的姿势看起来像是个拥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会在一起的吗?」 她并没有在等待一个答案,自顾自地把头歪在了他的肩膀上,「那听起来也不错。」 她这么说着,又往他的颈窝里侧了一点。 「…嗯,也许这也不错。」 杰森抱紧了他的女孩,她到底是喝醉了。 他在她的发间落下了一个吻。 ☆、第 25 章 (三十九) 吹完了晚风,还是要好好想想要如何与蝙蝠侠谈判的。 这位义警心里最在乎的只有他的城市。他很明显不吃软也不吃硬,是个十足难搞的谈判对象。 埃斯梅在她写下的「犯罪」一词上画了几个大大的圈。还有什么能比「扼制犯罪」更适合作为谈判的筹码呢? 而问题就在于如何做到这一点了。 要是拿着这个问题去问政府,发言人一定打着官腔把科技推上高台。科技能够帮助我们避免911事件在这片土地上重演,他们如此声称。 ——然后大家都知道了稜镜计划。 如果说从和杰森的谈话中学到了什么,那就是不要与蝙蝠侠谈论科技。 首先蝙蝠侠不像大发明家钢铁侠,他其实并不是科技的忠实拥簇。虽然他的战衣战车和小道具都是科技的成果,他的计划表上也一定有推广哥谭的科技基建的这一项标星日程,但是他甚至连个ai都没有。 并不是说阿尔弗雷德比不上贾维斯——阿福当然是这座大宅里最好的管家,永远是。 他只是本能的怀疑着所有。蝙蝠们毫不怀疑他的文件夹里躺着第二个稜镜的草案,但同时也清楚他绝不会把它当成解决哥谭问题的良药。不论他多爱从一个个监控后投来目光,他都不会让大规模监控后的人工智慧来判断一件事的始末,继而把控制权交给ai来做出相应的计划。 科技可以是一双未卜先知的慧眼,也可以是信徒眼前的一帘黑幕。 但更现实的情况是,埃斯梅也无法和蝙蝠侠达成什么技术上的共识。不夸张地说,她的计算机水平在他面前也就是「hello world」的水平。 不过好在她是个女巫。她可不需要知道「恐惧」和「控制」中的哪个方案更能让罪犯们变得老实。 第49页 *** 埃斯梅从包里掏出来的是一株曼德拉草。 女巫不需要知道如何预防犯罪,她只要帮蝙蝠侠降低再犯罪的可能性就可以了。 罗宾先认出的这株植物。在欧洲的传说故事里,曼德拉草的根部被拉出来后就会惊声尖叫。达米安一直以为这只不过是个故事,直到今天才知道确有其事。即使女巫说明了她带来的这株曼德拉草并不会导致死亡,但是按她的原话说:「昏迷是一定避免不了的,可能还有别的副作用」。 「为什么我们不当场实验一下呢?」 女巫露出了自他们见面后的第一个笑容,「从他开始。」 她踱步走到一块块屏幕前,指着监控画面里的一个男人说道。他咧着怪异的笑容盯着摄像头瞧,被刀锋划破的嘴角用力地弯起,衬着他惨白的妆容即使隔着镜头都能让人感到不适。他的手指在地上以毫无规律的节奏敲击着,在敲到某个节拍的时候让他突然放声大笑,身上的病号服几乎要被他弯下腰时凸起的肩胛扎破,从里头溢出些疯狂的恶意来。 被关押在阿卡姆里的小丑。 而她对他可是一丝善意都不会具备。 (四十) 在行为心理学中有个理论叫做「21天效应」。如果一件事被重复完成21天,那么这件事就会变成一种习惯。 曼德拉草骄傲地抬起叶片,告诉蝙蝠侠它能再砍掉一周。 两周也能做成很多事情了。比如让远在欧洲的毒藤女找到线索,也比如交还给蝙蝠侠一个全新的阿卡姆。 阿卡姆里头向来都是暗潮涌动的。这个词可不是一个文学手法,而是一个写实的记录。如果说白天的阿卡姆还算有点秩序的话,那么晚上的阿卡姆简直就像是一个罪犯限定的夜总会。尽管惨白的灯光营造不出迪厅里的七彩动感,灯下的活动可是精彩缤纷。小到干架,大到越狱,总有一款适合哥谭的超级反派们。 而现在,时钟已经走到了最适合罪犯们出来探头探脑的位置,该出来找乐子的人却已经乖乖的回到了各自的床位。他们做的这个选择绝不是出于想让人才市场就此倒闭的幡然悔悟,而是一种适应环境的自然选择。 几乎是在最后一个人飞速躺进被窝里的下一秒,遍布全院的扩音器就传来了一阵美妙的声响:先是叶片抖动的声音,像是谁把它们沿着根茎拢了起来一把握住,然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余音绕樑三日,振聋发聩得让人想起它降临阿卡姆的第一夜。 当时双面人的硬币已经快要降落,企鹅的手杖也已经架在了谜语人的脑袋后头(他真的不喜欢猜谜语),小丑女不知道磨了多久的牙刷柄尖差一点儿就扎进了另一个「病友」的脖子里。 正在此时,仙音降临,众人皆醉。 罪犯们呼啦啦的晕了一地,倒在一起的样子像是在一起睡大通铺,倒是有了些难得一见的和睦。 阿卡姆一下子万籁俱寂,病友们一个个都花枝招展地躺在一块儿,要不是有些晕得慢的眼睛里还带着些惊吓,这个镜头就该打点马赛克了,免得让人联想到什么不健康的场所。毕竟殴打起来的时候总有些人会把身上的衣服一把脱了,绞成简易的锁链来执行些因地制宜的战术。像现在这样白花花的倒在地上,甚至都有些任人宰割的意味,着实让蝙蝠侠犹豫了几秒才带着罗宾一个个巡查过去。 但这场景仍然让回收着罪犯们作案工具的罗宾不习惯了。他踢了踢一动不动的人才们,像个强制员工996的老闆一样冷酷地撇了撇嘴,感嘆了句: 要不要这么菜的啊。 如果他说这话之前能先把自己戴着的猫耳耳罩先拿掉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 阿卡姆在这极其规律的早晚两声「啊」中获得了难得的安宁。 一声「啊」包昏迷,两声「啊」包清醒,比任何酒店的叫早服务都管用。 蝙蝠侠甚至第一次收到了来自某几个罪犯的真心实意的感谢——他们患有失眠症很久了。但是看着其他那些能搅得哥谭不得安宁的罪犯们如今的样子,蝙蝠侠翻着谈判当夜埃斯梅留给他的「曼德拉草使用指南」,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可能出现的副作用」。 ——降智。 实实在在的字面意思。 说到这里,还得先介绍一下蝙蝠侠不知道从哪儿带回来的新院长。威勒德·霍布斯曾是号称「最严密监狱」的活人墓的典狱长。他对这份新工作上手很快,但性情着实有几分古怪。 比如带了一堆正当壮年,频频亮嗓的公鸡进阿卡姆,说是要「加深罪犯们对于恐惧的理解」。 这要换成是正常状态下的阿卡姆,他早被人才市场的激烈厮杀给丢回给老东家了。但降了智的病友们自打听了第一声嘹亮的打鸣之后,居然真的对这些公鸡适应良好——他们在公鸡大队面前安静肃穆,生怕它们吹响那奇异的号角,勾出人类对于闹钟铃声原始的恐惧。 在这人为培养的ptsd活动中,企鹅人展现出了钻石区老大的风采。这可正所谓成大事者能忍常人之不能忍了。 他是第一个提出想养鸡的。 大家一开始要么嘲笑他「向霍布斯卖乖」的软弱行径,要么佩服于他「敢于克服恐惧」的魄力,结果过了好几天,突然意识到:企鹅人好像是真的想养鸡。 第50页 …而蝙蝠侠只想拎着企鹅人的耳朵告诉他「鸡,不,是,鸟!」 大家又观察了几天,看着企鹅人照料下的鸡格外气宇轩昂,总觉得自己似乎输了。 于是一人领养一鸡,个个都想养出最强的鸡——以后要是再打架,就让自己的鸡嚎一嗓子,力争一音定干坤,吓晕对面。 哥谭的黑帮果然如杰森所说,规矩森严,遵守调度。老大说怎么养鸡,他们就怎么养鸡。暴力点的老大,就往斗鸡那个培养方向发展;而有点艺术追求的老大,则致力于让他们的鸡也拥有相同的特色——最近练习的曲目好像是权力的游戏的主题曲。至于那几个总能策划出越狱方案的刺头,他们也不做这老本行了,天天就想着搞别的小集团的鸡。 蝙蝠侠按着抽动的眉角,决定把加强阿卡姆安保的资金先挪给曼德拉草的研究。 毕竟连小丑也抵挡不住这玩意儿的魔力。 他甚至都不笑了:我昨晚想好的笑话被这破嗓子一嚎全忘了! 后来他的嘴角就更平了:为什么他们都有鸡,就我没有?! 蝙蝠侠站在他的病房门口观察了他许久,甩甩斗篷,丢下了轻飘飘的一句: why so serious? 绝杀。 ☆、第 26 章 (四十一) 帕梅拉·莉莲·艾斯利,aka毒藤女,有一个记日记的习惯。 这本日记分为上下册。上册的最后一页在那场实验室里的意外被男人的鲜血染红,从此开启了作为毒藤女的第一页。 现在她坐在火车上,在最新的一页上记下了四个字母,组成了一句最经典的芬芳。 她把这句话送给自己。 毒藤女转头看向窗外。今天是天气极好的一天,火车正好开过一片牧场,成群结队的牛羊在云下踱步,铁道线边上的树木郁郁葱葱,而且—— 卡洛琳·加西亚,那个傲罗,去餐车的车厢买三明治了。 这真是个再好不过的出逃时机。 ****** 卡洛琳端着食物回来的时候,毒藤女还好好地坐在座位上,靠着u型枕望向窗外,在卡洛琳入座的时候才微微侧头看过来。 卡洛琳是个….,毒藤女默默删去了脑海中浮现的形容词。她们已经一起待了超过28个小时,而她仍然无法给卡洛琳下一个精准的定义。 对方是在一个深夜出现在阿卡姆的。在被蝙蝠侠带出囚房时,毒藤女的视线越过这位老对手,投射到了他身后的年轻女性身上。她首先注意到的不是对方的容貌,而是她被外套挡住的短发末端,衬着风衣上有些若有似无的水汽让她看起来带了些神秘感。她左手提着一只方方正正的手提箱,右手随意地插在风衣外套的兜里。她微微倚靠在房门外的墙壁上,但上半身其实挺得很直,在察觉到毒藤女视线的时候对着她快速地眨了下眼。 毒藤女这才发现她的脸上毫无化妆品的痕迹。这几乎是一种和她的好友哈莉·奎恩的浓墨重彩完全背道而驰的风格了,但这种朴素在这个女人的身上却放大了她的神秘感:即使她的脸上毫无掩饰,但她的五官长得相当英气,显出一种生机勃勃的活力来。单凭她眼睛里的神采就能判断出她绝不是什么能被随意搓揉的角色了,毒藤女很确信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对方已经把她从头到脚的扫视了一遍。 就仿佛是某种猫科生物一般的机警和敏锐。 一种在每个把她送进阿卡姆的义警身上都有的特质。 所以毒藤女在对方热忱地跟她打招呼的时候有一瞬间被狠狠触动了一下。卡洛琳从兜里抽出手,在毒藤女的后颈停留了一会儿,动作轻柔的仿佛只是把她耳边的叶片拨正了一般。 蝙蝠侠在卡洛琳当着他的面关掉追踪器的时候露出了一个略微复杂的神色,即使她已经立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保证会把毒藤女带回来。 不过毒藤女才不管蝙蝠当场发作的控制欲,她毫不客气地对他翻了个白眼,握上了傲罗的手。她的手有些干燥,但很有力,在交握的时候不仅把体温传了过去,还翻出了毒藤女很久没被叫过的那个名字: 「很高兴见到你,帕梅拉。」 ****** 卡洛琳确实没把她当成囚犯看待,她甚至还在去买三明治之前向毒藤女确认了一下她不吃包括番茄在内的所有蔬菜。 但是毒藤女坚持认为她没有逃走的缘故是因为对方一定偷偷在她身上下了别的咒语。 才不是因为卡洛琳递给她的那个u型枕——为了让她靠着窗的脑袋不被老旧的火车颠得磕磕绊绊。 帕梅拉难得主动向别人搭话:「所以你要带我去哪儿?」 她只知道她们会在苏格兰下车。 卡洛琳拿走她手上空了的三明治包装,凑近了她,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嘘——我们在无声车厢上。」 她的眼睛很亮,看着人说话的时候也相当专注,从而平白地生出一股让人信服的味道。她语气和缓,行动力却很高。她拉上了火车的窗帘,又不动声色地施了个魔咒让从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线更暗淡了些。 帕梅拉几乎在这一瞬间感到了困意,她听到卡洛琳带着笑意接着说:「这里的太阳早了12个小时,我想你还可以等一会儿再开始光合作用。」 傲罗给她整了下头发,几乎像是摸了下她的头。 ****** 第51页 帕梅拉有点抗拒,不,非常抗拒地喝下了那瓶复方汤剂。 卡洛琳说她身上的那一打忽略咒在霍格沃茨里就不保险了,态度十分强硬地让她喝了变形魔药。 即使她的味觉已经不像人类时的那样敏锐,她也敢打包票说这是她喝过的最难喝的玩意儿,最好给蝙蝠家人手灌一桶的那种。 骨骼和皮肤开始缩水的感觉太过怪异,这让她在卡洛琳给她换完衣服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她看着镜子里只有十三岁模样的女孩,摸上了那张完全陌生的脸,情不自禁地说了句脏话——因为傲罗没喝魔药就变了副样子。 「为什么你不用喝?!」 卡洛琳此时已经换上了一张放到人堆里绝不会被注意到的脸,正在把她的黑发改成在英国人里更普遍的深棕色。她看起来对这一过程相当得心应手,还有闲心给帕梅拉调整好了斗篷的兜帽:「天生的。」 卡洛琳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解释太多的意思,而且帕梅拉的注意力也很快不在这上面了。这间破酒吧的老闆沉默着带她们去了另一个房间,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里头的少女从远处走来,直到画的边缘。 石门缓缓打开,前方是前往霍格沃茨的通道。 ☆、第 27 章 (四十二) 苏格兰夏季的日照时间很长。 长到让学生们在被加塞进来的课时里再次回忆起了被期末考试支配的恐惧。由于今年三强争霸赛的举行,这次的期末考试不仅没有被取消,甚至还提前了——在开学的时候还不足以引起哀嚎的这个消息,在现在这段人人秃头的日子里轻而易举地压下了最后一项比赛的热度。 在卡洛琳和帕梅拉进入城堡的时候,就有一只猫头鹰送来了一张纸条,教授仓促的字迹证明了并不是只有学生对这个遭天谴的安排感到焦虑。卡洛琳把纸条往兜里一塞,轻快地宣布她们获得了一个自由的下午和夜晚。 巫师的悲欢并不相通,毕业生的快乐有时候简单得难以置信。毒藤女看着在黑湖边专心致志打着水漂的卡洛琳,深深地觉得这个学校迟早药丸。 帕梅拉身上的枝条捲起一片薄薄的石片递给卡洛琳:「我们在这儿做什么?」 卡洛琳的风衣被脱下放在一边,露出底下被收腰衬衫勾勒出的纤细腰线。她把袖子卷了起来,解开了衬衫最上方的两颗扣子,在她扭腰扔出石片的时候带出了一小片裸露的胸口起伏,在带了些霞光的光线下显出了些玫瑰般的色泽。 ——她首先得承认卡洛琳在这件事上真的很厉害。 石片在她手上就像是装了火箭,像是被水面烫着了一般,弹跳着迅速地窜出了老远,仿佛它的征途不是湖底而是星辰大海。帕梅拉忍不住数着石片在水面上弹起的次数,在计数攀升到63的时候被湖面反射的阳光刺了下眼睛,只能看着小火箭又窜了一段之后终于消失在了视线里。 傲罗早在扔出去的那一刻就从岸边走了回来,随意地把风衣系在腰上就迅速地给她们套上了防水咒:「敲门。」 ? 不是,这是挨家挨户地敲过去吗? 等一下重点好像偏了——湖里到底有什么? 帕梅拉有些紧张地盯着水面,她后知后觉地咽了一口口水。她能感觉到某些东西的迅速逼近,直觉让她回忆起了第一次见到沼泽怪物的经历。自然的这些伟大创造永远让她感到本能的敬畏,她身上一瞬间支棱起的叶片就是最好的证明。她只有些不太确定,在看到湖面阴影变化的那一刻,到底是她先往傲罗身边又靠了靠,还是对方先拉住了她的手。 一根触手探出了湖面。 这很明显是一条巨乌贼的触手,遍布的吸盘和倒钩让它看起来格外狰狞,帕梅拉毫不怀疑下一刻它就能把她俩都卷进黑湖里,塞进它掩藏在水下的口器里撕成碎片。 它也的确这么做了。她在骤然昏暗下来的湖水里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被巨乌贼划开的水流声在漫天的泡沫里完全盖过了水里戛然而止的歌声和极轻微的水草摇曳。水压沉甸甸地裹在她身上,夹杂着方才骤然来袭以至于还未褪去的失重感,这一刻只有和她紧紧牵在一块的手传达过来的温度仍然令人心安的真实。 就仿佛每一次的跳楼机体验一样,巨乌贼把她们托上岸的动作比起刚刚的刺激已经可以算得上温柔。 「欢迎来到禁林,帕梅…」 卡洛琳的最后一个音节消失在了对方的唇瓣间。 头顶的紫衫和远处高大的柏树林看起来并不介意底下这突如其来的亲密。 就好像它们也并不在乎被这个吻里包裹着的神经毒素一样。 ****** 毒藤女松开傲罗的时候一点也不像个胜利者。她此时正身处禁林之中——这基本上意味着她的能力在这里如鱼得水。反击是如此顺利,这让毒藤女完全有理由为傲罗嘆息或者发出毫不掩饰的嘲笑——她本应理解毒藤女能在孤身一人的劣势中仍在哥谭占有一席之地并不是什么中了彩票式的事出偶然。 毒藤女也应该为自己终于脱下了那层属于帕梅拉的温顺外皮而感到轻松。如果说巫师能够在她身上留下什么咒语的话,她也同样能够在对方身体里埋下一个□□。 早在她们第一次握手的时候,植物激素就渗进了卡洛琳的身体里。从成分来看它毫无威胁,除非被她的致命之吻所激活。但在那之前,它会作为她的监视器而存在。在与蝙蝠侠针锋相对的日子里,她学会了如何利用这些物质来判断对方的生理活动,来确定并没有什么猎物逃脱了她的毒素控制。 第52页 呵,她可不否认自己是个控制狂的本质。 这一路行来,她几乎是有些好笑地看着对方无孔不入的暧昧。即使没有杰森·伍德的「教导」,这些伎俩也显得太过稚嫩了。更何况卡洛琳几乎从未上升过的荷尔蒙只能指向两种结果:要么是她天生如此,要么她在虚情假意——不太令人信服的那种。 结论并不重要。摸着良心来说,卡洛琳的长相确实是她喜欢的类型,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遇见的话,她倒不是很介意邀请她共度一夜。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她都更喜欢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上,不是吗? 所以卡洛琳此时绝不应该回吻她。 早在毒藤女反应过来之前,对方就长驱直入。卡洛琳看起来无意回报一个像之前一样如蜻蜓点水一般的触碰,反而也像是终于打开了什么束缚一般,仗着自己比她高初半个头的优势完全反客为主。像狮子一样的侵略性让她喘不过气来,却被贴在后腰上的手禁锢在原地,被迫承担着由于走神而被惩罚性施加的几下轻轻啃咬。 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击中了她。 如果她感知到的一切,都是对方设计好的呢?卡洛琳故意把她自己设计成一个可以被轻易看穿的笨蛋角色,实际上却和她一样,透过一层伪装暗中观察呢? 但这怎么可能呢?如果她真的算到了这一步,即使是做个演员也会敬业地把戏做足。而植物激素检测到的感情波动是不会说谎的。 「…now it really turns me on.」 这种湿湿糊糊的情况下傻子都能感觉到她说的是真话。 毒藤女有些用力地闭上眼——即便如此,植物激素仍然没有任何起伏。这也意味着另一个让她输得不冤的事实:也许,可能,对方从一开始就有了感觉。 ☆、第 28 章 (四十三) 真要正儿八经地追究起来,毒藤女既算不上是什么毁天灭地的大反派,更不是什么疯狂的精神病患者。蝙蝠侠甚至允许她在病房里养植物,只是有时候会给她一个近似于「多读读书」的无奈眼神。毒藤女对此嗤之以鼻,谁会对一个有事没事就用「烧光哥谭的植物」来做威胁的人有好脸色呢? 蝙蝠侠在这次行程前透露给她的信息几乎为零,如果不算夜翼好心补充的那句「离傲罗远点」的提醒。这只八卦的大蓝鸟总是改不了话痨的本性,这很多时候让毒藤女都没有心情和他在开战前调调情。 所以夜翼只来得及再补充了一句「她睡了她上司的未婚妻」,就被毒藤女毫不留情地封住了嘴,接着以一个相当狼狈的姿势被绑在了床柱上。蝙蝠没有阻止,也许是有那么一毫秒他们站在了统一战线上——永远不要猜测夜翼在某方面的下限,尤其是在他和哈莉·奎恩睡了以后。 …对毒藤女来说,主要是哈莉从床上跳下来以后转头就把她和她的计划给卖了这件事让她比较恼火。当然了,这笔帐最后挂在了夜翼头上,但这件事仍然让她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贤者时间之中:她久违地再次期望离开哥谭一段时间,把这些漫画作者都不爱用的狗血桥段统统丢在背后。 卡洛琳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尽管一开始被怒火短暂地蒙蔽了理智,但事后回想起来,毒藤女不得不承认就算事情重头再来一遍,结局可能也并不会改变。毕竟像她这样的人,总是容易被同类吸引:同样自信,同样散发着魅力,同样的控制狂,也同样懂得该把面具做得假成几分,才好吸引猎物入局。 正如她们都看得见对方外壳底下的面目,她们也同样心知肚明刚刚那场像蜻蜓点水的短暂交锋不过是场试探而已,双方都从中确认了些自己想要的信息。尤其是在现在心照不宣的平和里,毒藤女彻底确信了对方的合作意向,而这就使得她并不会真正地落入下风。 这也同样使得她们之间的关系变成模糊了起来。当硝烟散去之后,附着的暧昧就再次升腾了上来。尤其是傲罗不再用些尬撩的手段之后,她反而变得更有吸引力了起来。 卡洛琳重新做了次自我介绍。就像那句简洁到被几个单词带过的头衔一样,卡洛琳实际上就是个喜欢单刀直入的性格,有时候也会变得相当健谈。她在被问到那段和上司未婚妻的花边新闻时挑了挑眉,出乎毒藤女意料的给出了确定的答案。 她一边帮毒藤女拉开了从高处垂下的藤蔓一边调侃:「虽然我不太清楚是谁告诉你的,但是她或者他该在打听消息上多下点工夫——第一,我当时可不知道埃迪和妮娜是那种关系,第二,我还拒绝了他们三人行的邀请。总之呢,我现在是我自己的上司。我可没往心里去,只不过有没有这件事,这个结果都会发生而已。」 去/你/妈/的夜翼。毒藤女觉得有点丢人,就像一个优等生在教授期待的目光下问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但还是被认真解答了一样尴尬。 自己做自己老闆的女人行动力普遍很高。就在闲聊的工夫,卡洛琳带她离开了巨乌贼的领地,为她们找了片林间空地,就地搭起了一座树屋。 宽阔的叶片在咒语的作用下以极其美妙严谨的方式被编织在一起,被有力的枝条承载着。而当卡洛琳邀请她踏进树屋的那一刻,她感觉心里的那堆怒火被人抽走了最底下的木柴。树屋被施加了空间魔法,使得里头的空间远比外头看起来的要宽敞。窗户位置的叶片在她的触碰下往外张开,露出的留白足够让落花从视线可及的远方被微风吹到她的指尖上方,最后落在正缓缓攀满屋子的藤蔓上,和魔法营造出的点点光团一起照亮了还未散去的草木芳香。 第53页 她想,属于帕梅拉的那本日记还能再加上几页。 ******* 毒藤女是个机警、聪明又冷静的姑娘。 她在自己心里用着哈莉·奎恩的腔调这么说,又在下一秒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把小哈莉请了出去。 毕竟躺在藤蔓摇床里吃着烤鱼的她一点都不像那个着名的生态恐怖分子。 她甚至平和过头了,还跟傲罗谈了谈她几个月前失败的计划,直到现在她都认为将人类与植物结合为全新的物种对于所有生命来说都是一条最好的出路。 傲罗沉吟了一会儿发问:「那我们是不是以后都只能吃肉了?」 毒藤女有点被这个问题呛到,但她吃着对方拿来的烤鱼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她此刻的思路,于是她思考了一会儿就大方地点头承认。 傲罗回答地很快:「那算了,我不想便秘。」 她从她的摇床间探出头,露出了一个堪称恶劣的笑容:「其实路上我就想问了,你难道不会…?」 「…闭嘴吧你。」 毒藤女气得把下午的帕梅拉又埋了回去。 在短暂的宁静中,森林的存在感一下子又彰显了出来。毒藤女眷恋地把手抚在土壤之上,这片古老又充满魔法痕迹的土地沉稳有力地给出默然的回声。她在这种亘远的包容里闭上双眼,问了一个并不期待被答覆的问题:「…为什么他们都不明白呢?」 不明白他们脚下的这一切。 傲罗并不能给出回答。她转过头:「你想看个故事吗?」 这实际上该是个陈述句。话音刚落,这个在毒藤女面前就没保持过人与人应有距离的女人已经从摇床上跳了下来,毫不客气地坐到了她身边。 「黑湖里的孔雀鱼是种非常有个性的鱼。生活在西端的它们是天生的战士,从不懂得什么叫做龟缩。」 天色的余光从她手中星星点点地升起,幻化成鱼群的模样。她们脚下的这片林间空地在魔法的作用下被覆上水底的颜色,天空变得波光闪烁,身形矫健的游鱼在虚幻的光影下摆动着彩色的尾巴从鲜艷的珊瑚从里穿过,打响一场场没有任何胜负悬念的战斗。 但在很多时候,勇猛也会变成一种缺乏警觉性的鲁莽行径。很快,它们的数量就在一次次前途未卜的觅食中逐渐减少。 那些被远远甩在后面的鱼群被波浪卷回她们身边,在傲罗的魔杖杖尖化为点点萤光。随着傲罗声音的起伏,又重新凝聚在一起,这一次它们则显得呆头呆脑:「而住在东面的这些傢伙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它们把鱼生都花在了在水草里混吃等死上——好处和坏处是同一个,它们很容易在齐心协力守护的坚固巢穴里饿死。」 帕梅拉伸出手掌试图捧起其中一条翕动着鳃的小鱼,但它却逐渐地变得透明起来,就像别的同伴一样,还来不及吐出最后一个泡泡就一点点地消失在了水中。 「我们的斯卡曼德教授为了保证它们的繁衍可是掉了不少头发。为了对得起这伟大的牺牲,教授费尽心力,最后找到了解决方案,那就是让它们相遇。」 湖水里的阴影被一个巫师的投影拂往两边,那些像极了人鱼和巨乌贼的形状不再是阻拦在两群孔雀鱼之间的阻碍。 「事实证明,它们互相影响了,往好的那一面。」 孔雀鱼在不大不小的冲突后很快转变成了另一种相处模式,不再有后顾之忧的前锋们从此可以专心狩猎,而看家护院的后卫们也不再需要为食物发愁。而在离毒藤女不远的洞穴里,她还能看到有些后卫还被前锋们带着在家门口晃了一圈,第一次游出了那片漫无边际的水草。 「我在麻瓜中生活了很多年,帕梅拉。即使我和他们坐着一样糟糕的地铁上班,去一样的酒吧喝酒,我也明白我们之间永远存在着不同。」 卡洛琳的模样似乎又变化了起来,帕梅拉甚至能从她身上看见不同的面容和表情:「但是他们也教会了我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有的时候过程并不美好,不过…」 这句话最后消散在了她唇边微小的笑意里。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我,他们和你,帕梅拉,都是不同的。」 「但是这不代表我会完全否定你。当然了,出于一个你阻止我说下去的理由,我不能对你的计划表示认同,但是这不等于你做的这件事就毫无意义。」 「你想知道伦敦上个月出现了多少』there is no b』的示威涂鸦吗?」 「…也许某一天你会发现,尽管看上去再不同,也会有一点能互相认同的地方。」 这话听上去有些令人感动的意味了,可惜的是这个女人更擅长的是把感性的导线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所以你要是下次搞活动,可千万别像他们一样搞什么集会——把地铁站都占领了很影响我上班的。」 ****** 她们最终还是聊到了一些重点。 卡洛琳直截了当地说:「我们认为那批种子有了灵魂。外力因素。」 灵魂——这是一个非常重的词了。毒藤女比任何人都清楚,植物会像动物一样拥有应激反应,一样懂得寻求最适合自己的生存环境,但是它们并不具备灵魂。她那失败的方案甚至也是基于此而计划的:为了让植物拥有思考的能力,甚至更进一步,拥有情感的能力。而现在卡洛琳告诉她这批种子正在清晰地表达着自己的愤怒和恐惧。 第54页 这是个非常危险,也非常傲慢的领域。 而灵魂,在凤凰社的眼里又有了另一层意义:「我们需要你告诉我们,是谁做了那批种子的造物主。」 ****** 第二天,所有知情人员拿着那个名叫「克劳利」而又形似恶魔的男人的画像陷入了沉思。 小巴蒂·克劳奇什么时候改了种族?! ☆、第 29 章 (四十四) 与恶魔做交易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除非这是一只热爱摸鱼的恶魔。世界末日以一种令人始料未及的形式消弭,天堂与地狱之间期待了几个世纪的大战也不得不勒住缰绳。但即使如此,在天使的书店和他自己的爱车差点被毁之后,他们都认为休个假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然而现实证明这是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克劳利烦得要命。 他就知道他该去半人马座阿尔法星,或者任何一个列在他清单上的星球,比如gallifrey,但总之,他要重复一遍,总之,那一定不是什么见鬼的瑞士。 这个地方该死的无聊。他和天使已经来了这里一个月又五天,而他所能做的事情就是搅乱他们的垃圾分类再通知他们的垃圾警察开出一张张罚款,或者偷偷藏起他们的电风扇,看着这些被「不许装空调」的律法所限制的愚昧人类跳进莱茵河里。 他们的政府里一定有个拿着高绩效的恶魔,在他或者她天才的领导下,瑞士人的生活毫无乐趣可言,糟糕到出色的社会福利系统已经完全扭曲了他们的观念,以至于他们甚至能在高的吓人的税单上籤下自己的名字。这让他向来非常自豪的m52车道与之相比都显得逊色了,并不是任何一种设计都能像这个精緻的系统一样玩弄人类的欲望和内心的。 这是一片多么痛苦、多么空虚的土地啊,他们甚至都找不到除了登山滑雪之外的消遣。 他不明白天使为什么会喜欢…噢,不对,天使也对这里逐渐失去了嚮往。亚茨斐拉尔兴致勃勃地尝试了奶酪火锅——在品尝过仰望星空派后的天使在这个兴趣爱好上仍然保持着满满的热情——然后悄悄地把这一锅满溢着泡泡的格鲁耶尔奶酪和一大盘干巴巴的茴香洋葱面包推往他的方向。 「咳,这让我想起了收藏的彻达奶酪。来自萨默塞特。」 天使绞着手帕迅速擦掉了嘴角残余的奶酪汤汁,靠着回忆中的美味挤出了一个笑容:「橄榄油煎过的面包余温把夹在中间的彻达奶酪慢慢融化,那可真是…」 看吧,这片可怕的美食荒狱是如此堕落,以至于让天使都学会了试图欺骗一个恶魔。他早就瞧见了天使开始打量之前在车站收到的麦当劳打折券了。那可是——再怎么说—— 还不如那个法国的可丽饼呢。 他扔掉了手里rive的空瓶,从这无趣的碳酸饮料里开始思念起了苏格兰的烈酒。他想起了一个偶遇的魔鬼给他讲过的故事。那是一个被封印在空瓶里的可怜人,他曾发誓,如果一百年内有人放他出去,他就会满足那个好心人的任何一个愿望;如果两百年内有人为他打碎囚笼,他就会为他找出被埋藏在地下的所有宝藏。 那个魔鬼还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排比句,但克劳利不耐烦地掏出了结局:「所以最后怎么样了?」 「…噢,」 那个魔鬼用它尖尖的爪子挠了挠耳朵,一不小心让它的皮肤又裂开了一个小口:「我吃掉了那个幸运的渔夫——四百年过去了,我太饿了。」 于是克劳利与它碰了碰酒杯:「撒旦保佑你。」 看着魔鬼加入那个充斥着腐尸和蝇虫派对的背影,克劳利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在心里不禁对这样的无业游民升起了一丝感慨——这可是四百年不用工作啊。 他的黄瞳像蛇一样地飘忽了一下,这通常意味着他在反思自己的工作习惯,这是一个几千年前和夏娃对话时养成的优秀品格:如果一个恶魔不能时时刻刻想着贯彻自己的恶习,那做恶魔和天使有什么区别? 而此时此刻,他正在反思自己和天使的那四百年,他甚至发现自己居然拥有了朴素这样的美德。因为他正想着,如果现在能有个人给他带一瓶苏格兰的好酒,那他也会像那个魔鬼一样满足那个人的一个愿望。至于那酒,必须是威士忌,这是毋庸置疑的,它也必须是泥炭烘过的大麦所酿成的… 一瓶正是他所想的威士忌被放在了他们面前的木桌上。黄瞳在抬起时被阳光晒得一缩,只看得清是两个女人的身影,她们毫不客气地在对面落座:「…我们谈谈?」 她还带来了一些发芽的种子,此时它们在他面前抖得不成样子。 ****** 最后放在蝙蝠侠面前的报告是这样写的。 出于不必多言的原因,阿卡姆这位外派的临时探员自然是不会递交纸质报告的。所以蝙蝠侠不得不在两个不着寸缕的混混身上阅读着那些像是什么人体艺术的文字,并在拨开那些用于捆绑的藤蔓时想像着他是在拆一种名为「粽子」的古老东方美食。只有这样,他才好保持住那个永远水平的嘴角弧度。 其中一个混混的眼神显得尤其黯淡,这从他身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数量上就能找到原因。一个大大的「好消息」标题下跟着一连串的项目符号,看来毒藤女还保留着学生时代写论文的一个习惯: 第55页 「大的那个男孩死了。」 「又被天使救了。」 「恶魔把蛇脸怪的灵魂吃了。」 「但是没有全吃,他声称要再养肥一些。」 毒藤女在旁边还标註了一个「可持续性发展」的单词并画上了大大的圈,暗示意味不言而喻。 「但这个灵魂实在是瘦的可怕,绝不是正常的灵魂厚度。因此」 这句未竟的话底下打了个大大的箭头,指向了那个代表「坏消息的混混的方向。 这个倒霉蛋身上只有几个词,这让他显得光熘熘的,也让他在被解开后仍然保持着一个对于大家的眼睛都好的姿势。所幸这不影响蝙蝠侠看到那两句话: 「这只是一片碎片。」 「而噩梦仍未远去。」 ☆、第 30 章 (四十五) 杰森是从一瓶藤条香薰开始发现不对的。 这种东西原本应该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想也知道是谁把它带进了他的生活。从冬天的烤棉花糖味儿的香薰蜡烛,再到这瓶石楠与干草味道的藤条香薰。他现在可以很确定地说,蝙蝠家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他一样自信地站在香氛店里的导购小姐面前说上一声:「谢谢,我自己来。」 因为他是真的知道那些让大多数男人摸不着头脑的名字背后都是怎样的味道。要说石榴、烤栗子和无花果还有明显的指示,橙花和蓝风铃还能有点想像空间,鸢尾芭蕾和东方沉木…总而言之,感谢他良好的文学素养,让他能在一堆五步散里找到女友会喜欢的香味。 而他面前的这一瓶香薰,准确地说,是一瓶被用得只有底的、孤零零的被留在卫生间三天的藤条香薰,这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摸出了定位仪确认了她的生命体徵,紧接着就是想到了「那个见鬼的蛇脸人体艺术家」,然后他告诉自己不要表现得像是一只傻乎乎的三代罗宾鸟。 如果他是提姆·德雷克,这时候一定会端着一杯他挚爱的黑咖啡,坐上带着滑轮的电脑椅以一个风骚的动作穿梭到蝙蝠电脑前,在拿起滑鼠前的一刻咽下轻抿的那一口咖啡。然后他会打开了他第二挚爱的资料库和监控设备列出一串猜想,再将它们一项项划去,留下几项他最倾向的可能,最后再起个只有他自己认得出的代号。 但他不是。 省省这些心力吧,把他们放到黑面具或是哪个倒霉鬼的军火或是生化武器上去,让他们狗咬狗或是被红头罩黑吃黑去,这种方法论不归他杰森·托德管。 他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半年前说的话捡出来然后再丢掉。「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秘密」的那一套已经跟不上时代了,要是恋爱中的两个人连心事都没法坦诚地摊出来互相倾诉,那他——那他就去起诉老蝙蝠的失败教育,瞧瞧他丢掉那套闷葫芦的交流方式之后混得多好:两个伙伴愿意为他两肋插刀,即使偶尔言语上反过来插他两刀。 ——他很希望他真的是这么做的。 但事实上,这一刻他就好像是听到了类似于某个零件在金属面上划出一声隐忍的痕迹,在他的视线投去的一刻正好转到了被淡淡锈迹覆盖的那一端平面。 噢,见鬼。 ——这才是他在心里嘀咕的那一声。 杰森在遇见埃斯梅之前的恋情实在算不得美好:对他拔刀相向的初恋和不堪被他捲入各种麻烦的空姐已经给他上过深刻的一课。 红头罩可以在交手的战场上对着敌人输出成吨的火力和一筐又一筐的垃圾话,东区老大可以用还发着热的枪管顶上摇摆不定的手下的太阳穴,法外者可以在他们的基地小岛上和队友来一场酣畅淋漓的交手和放纵到天明的对饮,但是杰森·托德在属于自己和女孩的时间里,用一个「被动」来形容并不过分。 他们之间的确很坦诚,美剧里那些感情纠葛的复杂关系在他们之间根本找不到书写的空间。然而他们在碰到彼此之前就已经遇上了那些能将他们定型的事件。 他们的童年与少年时期不仅并不相交,甚至还可以说是相隔最远的两条平行线,因此即使在他们打开了对方的梦境从而窥视到对方的部分记忆之后,他们也仍然小心翼翼地选择了回避讨论这些话题。这种贯穿了他们的感情关系的「专注当下」氛围让他能在如影随形的过去里找到一个干干净净的歇脚点,把每个拥抱和亲吻当做锚点将自己从血与火中拉回港湾,最后在对方的气息里获得一个已经长达几个月的无梦夜晚。 然而这种双方的有意回避也在此刻使得情况有些尴尬,这片对于对方过去的大段空白让他在此刻甚至有些无措。 他难得有些苦恼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用凉水沖了沖脸,从镜子里再一次看到了他在这几个月里无声无息地习惯了的东西。圣诞节时她缠绕在圣诞树上的小彩灯此时被挂在卧室的窗户顶上,在窗帘紧闭的昏暗中静静地流淌着一片静谧。不过他知道这是为了遮挡窗户上面一片水泥的脱落,这事儿说起来还跟他有点关系,但他现在正为女友疑似糟糕的心情烦心,着实不太想回忆这个。 他拿起夹克走到卧室房门前又回头望了望,视线在她留下「出门啦」信息的白板上往下偏了偏,找到了一个没擦干净的笑脸,于是也下意识地笑了笑。 他并不常待在哥谭,即使待在哥谭,深夜才回家的情况也是数不胜数,更何况他之前根本就没有「回家」这个概念——他遍布哥谭的每一个安全屋都足以容纳下这个带着硝烟和露水的青年。但每次当他抬手拍去床头柜的灰尘的时候,却总忍不住想起那间公寓里的小笑脸,那是她特意为他留下的一盏隐形的夜灯。 第56页 他知道那个笑脸之前总是跟着两个词:欢迎回家。 于是他会起身穿好衣服穿过一片夜色,在握住那把随身携带的钥匙时突然松懈下神经,轻手轻脚地转下房间的门把手。有时候埃斯梅已经睡下了,他就像是一个正在缝合心脏薄膜的外科医生一样,在相当不符合体重的轻盈动作里偷偷拉上她的手。而有时候她会熬夜赶论文,就会埋头在他的脖颈间自以为不着痕迹地蹭一蹭,然后再用一种依依不捨的目光催他去客房睡觉。 这种情况通常会以一顿突如其来而又理所当然的夜宵结束。 所以他现在又找到了勇气,把之前升腾起的那丝无措给扔到了脑袋后头,毫不犹豫地拉开了中国城里一家奶茶店的门,直接坐到了那个蔫答答的姑娘身边,没收了那袋她一看就很想扔掉的中药药袋。 「暑期调研?」 他晃了一下那个袋子。 「失败的私人兴趣。」 埃斯梅又狠狠吸了口奶茶,杰森眼尖地瞧见了她这一次要的糖量比平时大出不少。 「我真傻,真的。我原以为…」 她突然意识在自己在外头,于是又闷闷地把那一大段蓄势待发的吐槽咽了回去:「总之你懂啦。」 他确实懂,大概就是什么巫师兴致勃勃探访异国「魔药」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人间惨剧。 但他又觉得好笑,于是现在就坏得很。明明知道女友心情不好,但是看着她气鼓鼓的腮帮子还是忍不住逗她:「好喝吗?」 虽然他指着奶茶,但眼睛盯的确是那黑漆漆的一袋。 果然被打。 于是他又相当好脾气地——是那种会让认识他的人大跌眼睛的那种好脾气——重新凑了上去,试图转移话题:「你猜对面那两家中餐馆哪家更正宗?」 女巫其实不吃这套,她看起来还想一脚踩松他的鞋带,但是瞪了他一会儿,到底纡尊降贵地走下了这个台阶。她盯了一会儿玻璃墙后头的两家中餐馆。两家的伙计手脚麻利地在不大的店面里忙活着,遇上结帐的中国客人还把人家的现金推了回去,反倒从柜檯底下掏出了支x宝和x信的收款二维码。 果然能在哥谭开了这么多年的店大都不是平平之辈。 杰森倒也没有把这问题弄的跟道考题似的意图,他悄悄握了埃斯梅的手,在她看过来的目光里公布了正确答案:「…柜檯后面有小孩在写作业的那一家。」 埃斯梅现在的眼神里带着点还没散去的生气,又带着点好奇和忍不住的笑意,这又让他突然想起了家里彩灯下的那块水泥片了,于是把话题又一下子带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去看海吗?」 ☆、第 31 章 (四十六) 那片脱落的水泥片完完全全是杰森的锅。 那时候他们俩还不是正儿八经的情侣关系,最多是个见过几面的网友,更别提什么邀请杰森来家里喝杯茶这种大有后文的邀约了。虽然杰森在抢他的「老朋友」们的生意前总要习惯性地调两句情,在女性面前却是一等一的绅士。尽管他在埃斯梅提出与他aa餐费的时候并没有多做坚持,但总会在分别之际替她叫来计程车,给司机塞上丰厚的小费不算,还得收到她发来安全到家的信息才罢休。 所以,他敢无愧于心地拍着他的胸脯说着,尽管他能从埃斯梅上车到回家的时长中推测出她住的区域,但他绝对没有调查过埃斯梅的详细住址。 ——可是奈不住兄弟的行动力高啊。 罗伊·哈珀当时还纠结于他和柴群猫那段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中,星火又回了老家,搞研究也暂时陷入了瓶颈,于是看什么都带了点往情感频道发展的目光,一来二去地还真被他瞧出了端倪,当天晚上就二话不说给他手机上发了一条没头没尾的消息,里头只有一个位于哥谭市的地址。 杰森当然是第一时间就删掉了简讯并熟练地拉黑了罗伊的新号,但他饱经训练的优秀记忆力却在第一时间背叛了主人的意志,把那几个单词牢固地输入了脑海里。 …说不好这也不是什么背叛,不然要怎么解释杰森在结束忙碌的一晚准备收工后又冷不丁地想起了这条信息呢? 但是罗伊这个傢伙除了在武器制作上从未失手,在其他地方总是要出几处纰漏。他居然能不告诉他埃斯梅家的屋顶正好被划进了市政府最新一期的修缮计划里,以至于他正好踩在了那几块松动的砖块上,平时塞得好好的裤脚也正好因为爬了一晚上的脚手架而露了一截在外头,在他伸手抓住屋檐时正好卡在了坍塌出的砖缝里,让他本应稳稳落地的动作变成了一头撞在埃斯梅家的窗户上方。 准确地说是一头罩撞在了墙上。好消息是他的头罩质量过硬完好无损,坏消息是她家的玻璃质量堪比豆腐,不由分说地就被撞开了几道裂痕,随后像蜘蛛网一般蔓延开去,哗啦啦地碎开一个大洞。他心虚地收回想要扶住那个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窗框的手,假装没看见在眼前飘落的几片水泥涂层。 紧接着,还没等他蛮不讲理地把锅甩给罗伊,他就差点心脏骤停——他对上了一张惨白而毫无血色的脸,眼眶位置的大窟窿里透出了幽幽的目光。 …要不是他看过芭芭拉大晚上在视讯里敷面膜的样子,他当场就要开始回忆哥谭民间经典鬼故事全集。 埃斯梅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三秒,然后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递来了一把美钞,把他跳到嗓子的心脏塞了回去,瞬间让事情变得哭笑不得了起来: 第57页 是了,这时候埃斯梅还不知道杰森的晚间业务是什么。 所以,她大概以为,凶名在外的红头罩半夜砸开她家的窗户,顶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头罩,该不会是上门来收保护费的吧? 于是,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夜里,凶名在外的红头罩顶着他那面无表情的头罩,挂在埃斯梅的窗前笑得发颤,像是个脑子不太灵光的黑帮老大。 (四十七) 掀起头罩的杰森获得了进屋的许可,时长为一张面膜的使用长度。 他一边用毛巾拍去衣服上的灰尘,一边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该嫌疑人的身份,发言稿完全可以拿去给检察方拿作证据,言辞间充满了对红头罩各种业务成就的事实陈述,并表达了除了砸窗一事其他坚决不改的长期发展宣言。 埃斯梅陷入了沉思。 杰森一边眼珠不错地等着她的反应,一边很职业病地用余光打量着她的房间。他偷偷瞄了眼闹钟錶盘,指针刚好指向四点半,他意识到一个让他屏住了呼吸的事实。他试图换上最温和的声音问:「你的论文赶完了吗?」 埃斯梅喜欢在凌晨赶论文的习惯他是知道的。她就是哥谭市的科比plus,看过的哥谭市并不止于凌晨四点。 一提这事儿这姑娘的眼神就像刀一样扫过来,杰森自认理亏,准备提醒她摘掉面膜后就打道回府,改日再来负荆请罪。 但转念一想,杰森觉得如果就这么回去了,估计就没有这个「改日」了,于是他又张口想说点什么,而话语又在嗓子那儿堵住了,似乎没有什么字眼能理清楚他心里纠缠的一团心眼。 别的不提,仅仅是作为红头罩沾染的鲜血就足以将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就此推开了。 埃斯梅看着他这副样子却仿佛从之前的雕塑模样里活了过来,长嘆了一口气,搞得杰森的心也七上八下的:「真的是你啊。」 杰森被这话弄得一惊。她的意思不会是她早就猜到了吧? 埃斯梅把她的椅子转的离杰森近了些,无奈地说:「你该不会不知道,我们用的聊天软体是有已阅通知的吧?」 她把两人的聊天界面调出来:「好几次,一到晚上你就人间蒸发,快到凌晨的时候却又显示所有的消息都是已读状态,更妙的是红头罩的新闻总会出现第二天的推送里——虽说哥谭大大小小的夜间生意都相当有活力,但是…」 杰森都不需要听她接下去还说了什么,他能黑进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监控、回收现场的每一点能留下dna的证据,却没有想过防备这个姑娘那颗敏锐的心。 何况此时他更好奇她此前沉默的原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按理说没什么不好摊开来说的话了。埃斯梅却不动声色地又把椅子转远了点:「…现在是凌晨四点五十。」 「所以我穿着睡衣,头发也因为赶论文没来得及洗,被子乱糟糟地滚成一团,如果你去厨房还能看到我堆起来的碗…」 喜悦的泡泡一点点从这番话里每个落地的字眼中浮上来。 「我负责。」 杰森又把她的椅子转了回来,甚至拉的比先前更近了一些:「我的错。」 「那么你愿意接受我的补偿吗?」 ****** 这就是他们在凌晨五点三十坐在了哥谭城外的山丘上的原因。 铁打的事实告诫埃斯梅,别因为钢铁直男一时交了高分考卷,就毫无保留地相信他从此了解了少女心。 在坐上他的摩托被冷风吹了半小时后,他俩对着雨后潮湿的山地陷入沉默。埃斯梅穿出来的短靴并不适合这种地形,起先她还努力地稳住身形,后来在差点扭到脚之后只好被杰森一路背上山。 等他们好不容易爬到顶端之后,山顶上已经朦朦胧胧地看得清雾的形状。   神经骤然松弛下来,埃斯梅不由得打了个哈欠。写论文死亡的脑细胞和晚上的这齣剧本大大消耗了她的心神。杰森干脆脱下夹克外套铺在草坪上,抱着她坐了上去:「离日出还有一会儿,你还能抓紧在上课前睡一会儿。」 「你是教导主任吗?」 埃斯梅也毫不含糊地解下了外套。这一件毛茸茸的大衣还是杰森从她衣柜里挑出来的,当时她正忙着套上打底袜,回头就看到杰森的手穿过一堆她常穿的制式大衣,毫不迟疑地落在了这件一看就让人有点手痒的皮毛外套上。她当时只觉得有点懂得了杰森的审美,现在只想庆幸他的选择——这一件起码看起来就足够暖和。她一点也不避讳地贴的离杰森更近了些,这足以让这件大衣裹住两个人的身体,尤其是杰森贡献出去挡风的后背。   解决了温度这一生理需要,她就有足够的闲心继续书写今晚这一出小戏剧了。这座山丘显然鲜有人至,但杰森一路上山落足却毫无迟疑,可见并不是第一次来了。如今他们的心脏以从未有过的紧密距离贴在一起,她认为不如趁这个机会去门口敲敲门:「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身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但仍然传来了一个简短却有力的回答:「有人带我来过。」 「很重要的人?」 这次他迟疑了很久,连拥抱着她的手臂也收紧了些许:「…was.」 他的头颅略微垂低了一些,埃斯梅在心里与他同时说出了那一句「still is.」 「那个人一定很爱你。」 第一缕阳光破开了白雾,她抬手挡了一下眼睛,又很快地放下了,似乎是不愿意错过太阳从城市的背影后浮现的模样。杰森垂下的视线在她的脸上一扫而过,只来得及捕捉到了一丝怀念:「而且那个人一定很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第58页 他们又静静坐了一会儿。新升的太阳似乎是某种永恒的化身,坚定不移地拨开笼罩了哥谭一夜的薄雾;而它又仿佛是某种毫不容情的冷漠审判,从他们的角度看去,那团橙红色的火苗只顾着燃烧自己,底下的任何声响都无法留住它的脚步。 「我爸爸说,等他做完一件很重要的事,就会带我去朴茨茅斯看海,就我们两个人。他连计划都做好了,时不时地就要和我重复一遍。直到现在我都记得他说,第一天要早起,带我去海边坐上第一班皮划艇,然后趁着我去狄更斯的寓所参观的时候,给我去挑几件最好看的花裙子,第二天坐上邮轮去对面的怀特岛,瞧瞧在海上隆起的那三座巨大的白色垩石,我们要记下它们的样子,回去说给妈妈听。」 那件很重要的事最后当然是没有做完。 埃斯梅不再看那轮日光了,它的光芒变得刺眼,仿佛在一瞬间就跑去了一个触不可及的地方。 「看那边,」 杰森带着她一起转向另一个角度。他的手心干燥而温暖,却又足够沉稳。 时钟走到六点十二分。在他所指之处,一条彩虹在山脚下升起,绵延向哥谭的方向。 ☆、第 32 章 (四十八) 奶茶店里。 「…去看海?」 乍然听到这个问句的埃斯梅愣了愣,没跟上杰森的思路。 这是当然的,她哪知道杰森的心思能从一片偶然之间瞥到的水泥片上跑到好几个月前的一段对话上去。 但这不妨碍她明白杰森在试图缓和她的情绪。 埃斯梅的情绪不对,这是非常显而易见的事实。杰森自然以为她是因为那份从英国传回来的报告而郁郁寡欢,但这还真不是因为发生在霍格沃茨的事儿,至少不是全部因为它。 毒藤女的人体艺术报告的篇幅有限,而且巫师们也无意和麻瓜交代得面面俱到,因此那次调查的完整版还是拐了几道弯儿才送到埃斯梅那儿的: 恶魔把主魂片嚼吧嚼吧吞了以后,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克劳利迈着他六亲不认的烫脚步伐一路冲进了黑魔法防御术老师的办公室,身后跟着一大串以天使为首的尾巴,包括了两位刚死里逃生的霍格沃茨勇士和第一时间围上来的教授们。他们还没来得及拦下他,恶魔就一把抓住了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跑路的小巴蒂·克劳奇。 让邓布利多他们松了口气的是,他们并没有失去这个能够证明黑魔王仍未完全死亡的重要人证,因为克劳利一点儿也没有把对方那个扭曲的灵魂从身体里揪出来当餐后甜点的意思。 谁说恶魔就不会有职业病了呢?小巴蒂放在巫师世界里是个大祸害,但在地狱使者的面前却是个再优秀不过的备选员工。想想那些他干出来的事儿:在魁地奇世界盃当夜发射黑魔标记、把哈利·波特的名字丢进火焰杯、更重要的是把毫无准备的救世主丢到了黑魔王的复活坩埚里,差一点儿就带回了这个至今仍萦绕在魔法世界上空的噩梦。 这是多么优秀的工作能力! 克劳利的舌尖像是巨蟒一般在嘴角转了一圈,深吸了一口这个人引起的混乱、失序、嫉妒和恐惧,这些味道至今还残留在霍格沃茨的空气里。克劳利当即就盘算起了在巫师世界搞一番业绩出来的宏图伟业——哈,恶魔怎么会因为随随便便的一句口头戏言就为女巫干掉那个能把魔法界搞得天翻地覆的危险人物。 吞下魂片的他之所以不吝于分享「黑魔王的灵魂碎片四散在各地」的消息,自然是因为他等着从即将在巫师之中蔓延开来的恐惧之中给自己争取一波年终奖金。谁能在「魔王下一秒就有可能冲进你家发射一打阿瓦达」的可能性里安眠呢? 他已经听到他的绩效打分突飞猛涨的声音了。 也正因为此,他对这个顶着和他九成像的脸的神经质颇为欣赏,咧着嘴角让他发下誓言: 「我庄严宣誓我不干好事。」 ——这事儿本该到此为止了,巫师们看在他才为他们解决了一个魂片的份上也不能对他死追猛打,而他也就此可以提一提皮裤,回家悠闲地等着收奖金。 只可惜,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也许是因为总是和天使干正负抵消的摸鱼勾当,命运早已在无形中已经在他们身上刻下了这种业务模式的烙印。 没错,事情就是能这么巧。 恶魔的算盘打得太精也想不到这句话是开启活点地图的钥匙,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哈利·波特曾在活点地图上看到过小巴蒂·克劳奇的名字,而他毫不吝啬地将这份神奇的地图交给了他信任的「穆迪」教授来揪出这个危险人物。而小巴蒂当然是配合他的表演,顶着穆迪的外壳欣然收下这份可以暴露自己身份的秘密武器,然后丢在了办公室的抽屉里。 而现在的办公室里是一片狼藉,柜子被随意地打开着,抽屉里的物件也被杂乱地堆在桌上等着被塞进行李箱,其中就包括了这份地图,好巧不巧地正放在一堆杂物的最高层。 这份逐渐浮现出了墨点和蜿蜒线条的地图被离得最近的天使一把握在手里端详。 月亮脸、大脚板和尖头叉子以他们的名义发誓(虫尾巴则使用黑魔王的),他们——这份地图的伟大制作者——也没有预见过当一个天使这样的生物触碰到他们的造物之时,竟会产生这样的效果! 第59页 原来写着「穆迪」的名字被从小巴蒂·克劳奇正站着的位置抹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被显露的真名;而在办公室橱柜的位置上,却明晃晃地飘起了这位被囚禁的傲罗的名字。 教授们赶忙把那口关押着穆迪的箱子抬了出来,施了好几个解咒咒语才找到了底下那个秃了一大片的独眼傲罗。 看着这耀眼的一片反光,斯内普第一时间就明白了那些失窃的魔药材料是被谁偷走了好用来制作复方汤剂。 然而还来不及惊讶于地图此刻能够看破魔药的功效,地图上又瀰漫出了一股奇怪的味道,紧接着它泛着红光变得滚烫起来,就仿佛是在用什么看不见的火舌逼烤出隐藏得更深的真相一样。但它的功力显然还不够深厚到一把扒下那位看不见的敌人的面具,只得像个游戏的新手指导关卡一样给出明明白白的暗示——原来一个在八楼一片空白的位置被标满了大大的问号。 这还不算结束,活点地图就仿佛是做了次系统更新一样,把学生的名字又一一刷新了一遍,数以百计的名字按着字母表的顺序一个接一个地泛过漂亮的金光,直到轮到哈利的名字,地图仿佛是和伺服器突然断开了连接一般陷入了加载状态。 这一刻所有对麻瓜娱乐有所了解的巫师们眼前都出现了一个不停转着的可恶圈圈。 好在活点地图的运行速度很有保障,只可惜作业系统还不够智能。巫师们凑过去的几对眼睛只能看到哈利的名字被高光加粗了,就好像地图觉得这个男孩还不够醒目似的。只有邓布利多的目光往恶魔的方向瞟了一眼,不出所料地捕捉到了一张瞬间耷拉下来了的脸,好像某个只有他知道的玩具被发现了一般。 ****** 「对于引起这个变化的原因我们还没有定论。」 埃斯梅吸了口奶茶接着说。 「说不好这件事情没我们想像中那么复杂,也许这是因为波特的父亲就是地图的制作者。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正陷在生命危险里——巫师确实有这种具有提示功能的小道具,比如韦斯莱家的钟。」 「波特本人对黑魔王的潜在威胁倒是挺乐观的,他没什么想法,倒头就睡了三天,可怜的孩子。」 埃斯梅说到这儿耸了耸肩,接着她的语速慢了下来,这通常意味着她紧接着说出来的话会充满真心实意。 「邓布利多教授也有一个猜想,但他还需要一些证明。」 她的眼睛里不可否认的有着一些忧虑,但更多的是对这位教授的信心:「但,如果说教授不是最有希望粉碎黑魔王阴谋的人,那还有谁呢?」 ☆、第 33 章 (四十九) 所以对于杰森而言,问题兜兜转转绕了一圈还是回到了埃斯梅身上——她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这问题其实无解。如果不是因为英国的那摊子事,还能是因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影视剧里总是能给「不高兴」这个情节找出一大堆的前置桥段:感情类的像什么分手啦,单恋失败啦;事业类的像是投资失败啦,或是方案做的太差被老闆大加训斥啦;严肃类的给你从家暴或是种族歧视的根源上分析分析,至于那些更狗血的出轨、车祸等等就不必提及了。 可惜生活不是什么影视剧。心理学家和社会学家至今还在孜孜不倦地破解头脑和心灵里的秘密,而当有人把他们的论文和着作搬到一边去,露出两只并没有握住录音笔的双手,摆出一副私底下谈话的姿态的时候,那些专家也会摘下眼镜,很坦诚地压低声音说: 「我也不知道呀。」 再实诚些的专家干脆劝你放弃去问别人的打算:「这谁能知道呀?」 ——这答案叫这些诚心求教的人郁闷得仰倒。这一点道理都不讲嘛。 ——没错,这一点道理也不讲,但事情就是这样的。这没法抗拒,也没地方让人投诉,只好窝了一肚子火地反过头去再将自己里里外外照一遍镜子,像是透过这脱下衣装后的皮囊就足够赤//裸//裸地叫人一览无余了似的。 ——但到最后,大家还是不得不承认:人就是会一种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感到不高兴的物种。有些原因就像电影里的那样好分辨,但更多的原因,谁知道呢? 杰森导演就向来不玩这些深挖到精神深处的花里胡哨把戏。导演脱下他的面具、斗篷和绿鳞小短裤,赤手空拳地、靠着指甲抠地、拿头顶撞地,一点点把自己从钉死的棺材里挖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呸呸地吐出嘴里潮湿的泥土,第二件事就是推倒自己的墓碑,把那些刻着蝙蝠纹印的剧本踢进这个新鲜的土坑里,拎着根法棍面包扬长而去,回来的时候带了朵火烧云把这脏污之地往死里一顿整,完事了又拎起了那只修整完的蝙蝠图案,像是勉强同意让它为自己加冕似的把它重新挂了回去。 所以你要是拿着这个问题去问他,他保管跟你说:嗨,伙计,这么跟你说吧,这是个好问题。 他敲敲头上那个大红的头罩:但我可不会去想它。 他带着你看他的镜头。因了你是真心实意来求一份答案的,他把身边那些鲜红色的胶捲撇到一边去,跟你说那些不好,一个都不好。 他弯下腰,打开另一个大得多的盒子,上头贴着的分类标籤纸上什么字也没写。他在里头挑挑拣拣,像是布置课后阅读的作业一般小心翼翼地递给你写着「阿丽莎」的一卷,让你回去慢慢看。 第60页 你听进去了,回家把灯都熄了,双手抱膝地专心看胶捲里的影像。剧情进行地很快,你睁大了眼睛,还停留在女孩把骚扰她的继父吼了一顿后离家出走的情节里,胶捲就已经放映到了好多帧之后。你看着女孩蹑手蹑脚从药妆店里偷了盒棉条,就着长满苔藓的墙角就地换了,又走进一家内衣店想如法炮制来一条干净的换洗衣物。可——你屏住了呼吸——这次她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她被抓住了,警卫不容分说地把她押在保安室里告诉她,这事儿是要叫警察来的。【1】 胶捲放完了。 所以你第二天又跑去找杰森导演,问后来呢? 导演先问你,你是怎么想的? 导演仍然顶着他那密不透风的头罩,明明是一丝视线都不会透出来的严密包装,你却觉得你的想法都被他完完全全地看透了。于是你老老实实说: 犯了错就要认呀。但是… 但是?他这么问。 你想到女孩那个糟心的继父,和知道一切却默不作声的亲生母亲,一时间舌头打了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导演也不为难你,用着他那被变声器伪装后的声音告诉你:「后来,店里的另一个顾客焦急地告诉保安,他的女儿不见了。保安自然是要陪顾客去查监控的,就顾不上阿丽莎了。」 阿丽莎当然是女孩的名字。 「那阿丽莎..?」 「当然是跑了呀,她又不傻。」 导演架起他的大长腿搁在桌子上,「但是没跑出去多久,就看到一个小女孩傻兮兮地站在路上。金发,五六岁,手里拎着个兔子娃娃。」 那个顾客也是这么对保安形容他女儿的模样的。 「于是她就把她送回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多余的形容词都没加。 你好像懂了什么,又好像没懂,但是导演把你送到了门口,说故事讲完了,他要下班了。 ****** 杰森摘下了头罩,双手交叉靠在头后往家走。他杰森·托德一天24个小时里能有25个小时不高兴,心里的火总烧得他要骑上摩托在哥谭再转一圈。 至于家里那个? 他毫不客气地把她身上的包袱往地上一抛——什么温柔懂事,那是装给她同学教授看的,再后来又装给蝙蝠侠看的。 这位性子里就藏着一点娇:看书看得眼睛疼了要他帮忙滴眼药水,偏偏眼睛又总是在滴口凑近的时候就眯起来,也亏得他眼疾手快才能满足这祖宗的需求;写论文超字数了抓着头发删减的时候连房门都不让他进,天可怜见,他可一点儿声音也没发出来,就这还要嫌他,「挡着光了」又是什么破理由。 这都还算好,别的还有什么呢?多着呢,像是在家里换了个新墙纸,他就得第一时间夸,不夸就往他碗里多塞胡萝蔔——她自己不爱吃就祸害他。 要是他没在玄关的地垫上擦干净鞋底呢?那就严重了,起码三个抱枕就能从客厅那儿飞过来。他是宁肯被砸也不肯还手的:开玩笑,不小心砸到吊灯那事情就更大条了。这就完了吗?早着呢——她一句「你又忘了带葱回家!」就在那头候着呢。 但这说来也是奇怪,被这么说上一句,好像在外头不管放倒了几个不老实的恶棍,那团总是搅得他脾胃里都在灼烧的火焰往往就这么灭了,被放在火苗上炙烤的心也得以回到它该在的地方去。 ——看吧,真要正儿八经说出来的话,总有点奇奇怪怪的矫情感觉。 所以他总是换个说法:这感觉对了。 踏进这扇门,一切的一切,就对了。 于是他有了闲心,把你的问题又咀嚼了一遍,为什么会不高兴? 埃斯梅总是说不高兴就像是沙漏里的一颗小石子。给它足够的时间,它就能从沙子里冒出头,被轻轻松松地夹走。 杰森挺喜欢这个比喻,不过他不太认可后面那句——有些事可以等,有些就不行。 要是换作是他,不把她的沙漏拍上一拍那怎么行?要能拍出来弄走那是最好,要是藏得深了,那就拍得再努力些,毕竟,哪有磨不成沙子的石头?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呢。 ☆、第 34 章 (五十) 摇别人沙漏的杰森在等了半小时后终于忍不住把女朋友从房间里拖了出来。 「你把我塞进车里的样子就像是我们要去拍末路狂花。」埃斯梅手里抱着两只毛绒玩偶,她把其中一只塞到杰森下巴底下,用玩偶的爪子轻挠他的脸:「这位暴躁的先生,你也想炸个油罐车吗?」 杰森给她扣上安全带:「感谢您的关心,小姐。但是这些都不会发生的。」 「首先我们是去海边玩而不是搬家,所以十分感谢您还给衣柜里留了点衣物的慷慨举动。」 他从置物格里取出墨镜。 「其次,我们是走洲际公路的良民。」 「最后,就算我真炸了,」他点了火,「也没有警察能追上我。」 ——这发言过于狷狂张扬,埃斯梅不由得拖了一声长长的嘘声,接着就不再理会这个还差一个月才满21岁的小年轻。她在车开出哥谭边缘的时候打开了天窗,像只好奇的土拨鼠一样从窗口里一点点探出头去。 其实她对于消极情绪还有另一种说法。那些像抑郁和焦虑这样被端端正正摆在研究里的名词就好像一个玻璃盒子,把这些摸不着的情绪摆在里头,从此让人们有了个便利的指代。但是它们是怎么来的呢? 第61页 她觉得是某些丢三落四的猫头鹰不小心从空中遗落的。它们在起飞时太过着急,以至于落下了主人藏在信件里的那些鸡毛蒜皮,比如说像是今天的冰淇淋奶味不足、朋友没有记住自己的偏好、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电影的开头之类的小事。它们单一挑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都轻如鸿毛,只消吹上一口气就会融化在风里,但因为这些粗心猫头鹰的缘故,本该逸散在太阳底下的它们从信纸上掉了下来,又不知怎么地滚成了一团,最后跑回主人心里给自己筑了个巢。 而此刻从远方吹来的风是个急着赶路的环卫工。他带着不知多少英里之外的新鲜空气在她身边短暂地停下来,在这里进行了他的使命:「来吧,让我帮你带走这些遗落的小石头」,然后就步伐不停地离开,仓促得让人来不及说声再见。 只有心里突然一松,就好像堆在心里的是一团碳酸钙,被那阵风进行了一番化学反应就变成了气体,轻飘飘地飞走了,不留一丝痕迹。但是她知道有什么完全不一样了。 于是埃斯梅从天窗上缩回前座,靠近驾驶员先生:「让我开!」 她可是一个在韦斯莱家长大的格兰芬多,连他家的双胞胎都得乖乖坐在她的后座! ****** 所以说杰森没法get到魁地奇的乐趣是有相当合理的解释的。 看看这糟糕的职业病吧。 格兰芬多的前击球手技巧纯熟地打了把方向盘,在一个弯道毫不拖泥带水地超过了原先在前头的那辆车——一个不带一点儿减速的转弯——然后在对方堪称惊恐的目光里大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一骑绝尘地向着山脉奔驰而去,让路边的玉米叶子整排弯下了腰为她送行。 讲道理,那个驾驶员应该为今天自己没穿银绿色的衣服感到庆幸,否则被送上恐怕就不止尾气而是一句骚话了。 当他们最终在某个服务站停下来加油的时候,杰森几乎是有点心惊肉跳地看着她习惯性地把操纵杆往后一压,差点把这可怜的杆子逼迫到了一个不健康的角度。很显然这又是一个骑惯了扫帚留下的毛病,她真该牢牢记住「除了蝙蝠车,其他的麻瓜汽车是不会飞的」这条定律,然后早点改改她那个停车/扫帚时候的倒霉动作。 因此,在再度发车的时候,这位根本就没有合法驾照的女司机就被带离了驾驶座,一个人去后头折腾了,这差点没让杰森以为自己车上的后视镜被下咒了。 当他回过头用双眼亲自确认的时候,才相信他刚刚匆匆一瞥看到的景象并不是什么幻觉。 谁能解释一下他一辆普普通通的越野车上为什么会出现懒人沙发和一堆抱枕?软墩墩的床垫被摆在了另一边,床单正老老实实地把自己铺开,然后一把接住等着砸下来的枕头和靠垫。衣物从埃斯梅的手中从一个指甲盖的大小慢慢变大,然后一件接一件地飘往更后头的空间把自己挂了起来,排在队伍最后边的一件遮阳长袖外套还在入座后一把拉上了帘子,把它和它的邻居们都藏了起来。 这个突然出现的空间被一盏落地灯的光线充盈得满满当当。它甚至还在杰森看过来的时候关掉了自己身上的光,但想必它也发现了这只不过是欲盖弥彰的一种举措,于是在非常虚假地闪了几下之后,做出了一个「刚刚线路有问题但是现在已经修好了」的破罐子破摔姿态。 埃斯梅从他的车载小冰柜里——真高兴看到这辆车里还有一些原装的部件——取出了一罐啤酒,迎着他的目光挑了挑眉,仿佛是提醒他不要酒驾。 …不是,这是酒驾的事情吗?! 敬业的驾驶员先生强行让自己耳边传来了达坷垃的谆谆教诲:杰森,你要冷静。他探头看了眼装在车外头的后视镜——好的,这一面镜子看起来一切如常,看来他不需要认为自己正在开的是个高级货柜。 他把车停在了路边,回头观赏了一下后头这个小生态圈。他曾经将巫师与阿米什人之间划过一个约等于号。那个拒绝使用现代科技的群体在他们的社区和现代社会之间划下一道清晰的界限。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向电力摇头,然后回头拍拍邻居的肩,靠着双手一起支撑起他们的农田,赶着一代代传下来的马车沿着汽车轮子的痕迹,穿行在混凝土和水泥筑成的道路上。 在埃斯梅的叙述中,他能感知到巫师的社会就像阿米什人一样仍然停留在几百年前的风貌上。也许他们有了霍格沃茨特快,有了播着古怪姐妹乐队歌曲的收音机。但是大多数巫师在毕业后就再没有踏出过他们给自己划下的地界,而是选择回家接过了父辈从祖辈那里传承下来的手艺和工坊。这就好像在学校里接受了那么多的可能性以后,又钻回了一个被一代代人给出过好评,但却不一定合身的袋子里。 不过,现在在他跟前的是一个日常吐槽伦敦地铁没信号、英国火车像乌龟的女巫。这个女巫把魔法社会的缩影带出了边境,大大方方地穿在身上踏进了麻瓜的校园,在一众巫师的尖叫里划开人体的皮肤,学习那些「不可想像的解剖」和「荒唐的细胞学」。 杰森脑补了一个穿着医师袍的埃斯梅,她挥舞左手的魔杖让那些巫师闭嘴,右手握着手术刀和肋骨剪穿过层层叠叠的组织器官和骨骼记录另一个世界的答案。 于是他擅离职守,钻到后座去触碰一下面前的这一个,好知道这一切都是再凝实不过的真实:「…我想我能得到一个解释?」 第62页 被退役的赛车手给他拆了一根小冰棍,又缩回了她快乐的毛绒小天地里:「你有没有听说过网络上有这样一句话:给女人一点时间,她们就能给你整个世界?」 当她半个小时的家是白搬的? 嗯,这个整是动词。 ☆、第 35 章 (五十一) 他们停在了一条不知名的海岸线边上。 杰森和埃斯梅对路线的规划相当随意,但是一致同意了规避开像迈阿密一样的美丽沙滩。据杰森多年的经验来看,这种人为精心打造的度假海滨胜地要么充斥着媒体的□□短炮或是毫无意义的耳鸣喧嚣,要么就是一个只差被揭开面纱的洗钱胜地——是的,上次与法外者们那段不幸被黑压压的枪口打断的「度假」多多少少给他留下了一些极差的印象。 沿着卫星地图给出的轨迹,杰森给越野车换了对前胎,好让它拾步而上,缓慢地穿过一片罕有人迹的小丛林,最后停泊在了树林的边缘。他们不约而同地压低帽檐挡住那片骤然明亮起来的光,待适应呼呼拍打在脸上的海风之后才大胆地放眼望去。 像是被巨斧噼开过一般,七座断崖伫立在海中,它们挨得极紧,像是几无缝隙地连绵在一起。海水轻柔地拍打在悬崖截面的底部,后头的波浪把前头击出的白沫温柔地带回了海洋,剥露出一片也许比海水存在得更久的岩石。 杰森相当熟练地扎了个帐篷。他在清理完地上的碎石和树叶之后,就地铺开了一片大大的防潮垫,埃斯梅在上面和周围施了个咒语,确保今夜他们不会遭到水汽和蚊虫的骚扰。他从车上取下帐杆和地钉,手把手地教埃斯梅该怎么把拉直的帐杆穿进帐篷套里,他们一起把桿头插进小孔里,把帐篷顺着纹路撑开一个饱满的形状,又用同样的方式搭起了外帐,用地钉和帐绳牢固地稳定在地上。 然后他一把拉回了自以为大功告成的埃斯梅,把这个蹦蹦跳跳准备去海滩上撒欢的姑娘抓了回来,给她挤了满手的防晒霜,末了还让她转过背去,帮她把裸露在外的皮肤都仔仔细细地涂了一遍。埃斯梅今天穿得难得的大胆,露脐装在胸前打了个大大的蝴蝶结,露出腰部一截白皙的皮肤,是一个毫无美黑意识的巫师无疑了。 埃斯梅撩起头发方便杰森的动作。她喜欢这样亲密又光明正大的行为,也为这样不经意间发现的小细节而感到一种隐秘的喜悦。比如在这些瓶瓶罐罐的领域上,杰森意外地比她更擅长——不论是用于遮掩伤痕还是用于偶尔的正式场合。是的,作为冰山酒廊的话事人,杰森·托德需要在镜头前打上领结,套上一件裁剪合适的西装,然后把痛失产业的企鹅人的残党丢进流淌在冰山地标前的河道里,然后对着泛着灯光倒影的水面抚平衬衫上的几条褶皱,拉直衣袖重新套上西装外套,装模作样地丢下一句:「为了红头罩干杯。」 为了红头罩干杯——埃斯梅在随着众人的动作一起举杯的时候瞥到了一抹金发的颜色,然后促狭地丢给杰森一个调侃的眼神。他们仍然习惯在人前保持距离,这当然是为了尽可能地保护埃斯梅的安全,但或许更是那些不长眼找上门的人的安全。杰森隔着一片人影给她回了个无奈的表情,动作幅度小得就像是眨了眨眼,就连站在他身边的翼侠和苏三苏都没能觉察到什么异常,只留有一个「老闆今日心情不错」的印象,丝毫不知道老闆明面上听着工作汇报,私底下已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偷了个情。 然后他们也许等到回家——或是就在楼上老闆办公室的私人盥洗室里,一个背靠在洗手台前,一个搭在他身上,摩挲着他的下巴,再好生调笑一番关于伊莎贝尔的往事。赴宴前刚被她亲手处理过的胡茬还没有重新冒出头来的迹象,甚至在当夜几杯香槟与红酒的轰炸下还隐约留有一点剃鬚水的香味。此刻仍然光滑的皮肤再往下几寸就是喉结,被主人有些不耐烦似的拨拉着束缚着它的领结,直到被另一双手接过这项任务,混着本来就足够近的气息把这可怜的小玩意儿弄的乱七八糟,具体程度取决于主人在一来一往的问答中得到的评分,而身经百战的衬衫早已预见到了多出好几条褶皱的未来——出于各种缘由。 (五十二) 晚餐很简单。 他们把几颗蒜和洋葱一起切碎了倒入已经热上的长柄小烧锅里,甫一入锅就和融化的黄油爆出滋滋作响的香气。挥了挥升腾起来的一丝烟雾,他们把事先用盐和辣椒粉调过味的牛肉条平铺在锅底,等到它们两面都泛起了透着油光的棕色就捞出来,用锡纸裹了安置在一旁。 埃斯梅把火调小,杰森把四份切的蘑菇放进锅里,好让它吸收刚刚煎出的牛肉汁和洋葱的香气。这过程需要人在一边看着,拿着把木勺不让锅底的残渣凝固成棕色的硬块,才好把高汤、伍斯特沙司和几片百里香叶一起丢进去,搅拌几圈,拎过清水和鸡蛋面把它们一起封存起来,等待它们冒起安逸的奶泡。像埃斯梅这样的奶酪爱好者自然是要趁着杰森在一旁把牛肉条切成块的时候再丢几片芝士进去的,一旦他的眼神扫过来就会立刻装作只是在检查面条软硬程度的样子,然后在杰森把牛肉加进锅里的时候委委屈屈地看着他缩减了用于最后调味的酸奶油的量。 饭后他们又去海滩边上走了一圈消食。不同于下午让埃斯梅套了个花里胡哨的救生圈就让她去海里玩的放任,杰森这次先看了看涨潮的幅度,给她加了件外套才打出了通行的手势,操心程度就仿佛像是他们此刻正身处冰岛臭名昭着的雷尼斯黑沙滩,远处凶悍的风浪随时会打上岸头,用积聚了几千英里的能量捲走这个正蹲下来看着寄居蟹从沙子里冒出头来的姑娘。 第63页 但他的担心并不是全无道理。两人顺着海岸线走了一段之后,刚刚还在天边悬挂着的晚霞就在逐渐浮现的繁星的催促下匆匆谢幕,与好脾气的月亮灯光师打了个照面就回了后台卸妆。天地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海水拍击在沙滩上的平缓呼吸声。 「给我讲个故事吧,」 他们找了片平坦的岩石坐下,埃斯梅掰着手指这么说道:「嗯,要有海,还要有。」 她把下巴靠在杰森的肩膀上,这个姿势让她的视线往上抬了抬:「还要有星星。」 「…唔,星星和海。」 杰森重复了一遍客户的要求,「杰克还是安妮?」 「杰克。」 埃斯梅毫不犹豫地选了前者。这是他们在玩了好几次编剧游戏后达成的共识:去探险的男主角就叫杰克,如果是女主角就叫安妮。而不论主角的性别是什么,故事里都要编入他们最近看的书或是戏剧的情节。 杰森没花多久就给杰克套上了人设,起手就是一个经典的童话开局:「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做杰克的少年。」 埃斯梅挥了下魔杖,让少年的投影随着杰森的叙述一点点凝实起来。「杰克生活在一个内陆国家,他虔诚地信仰着上帝,每天都努力完成着上帝赋予他的任务。那就是带上他的柯基把羊群赶回羊圈里,在季节来临时,为羊群剃下厚厚的毛发,交给镇上的工匠制成各种羊毛制品,好让大家度过另一个寒冷的冬季。」 「在所有人都披上了他的羊毛大衣的那一年,镇上来了个吟游诗人。」 一个蓄着长长鬍鬚的瘦削形象出现在牧羊少年旁边,弯腰告诉他:「你已经完成了你的天命,是时候去寻找别的意义了。」 「那是什么呢?」 杰克这样问吟游诗人,他为即将到来的新生活感到畏惧却又期待。 「孩子,这可不好说。」 吟游诗人给他讲述了自己所知的故事,却无一能够引起杰克的共鸣,于是吟游诗人告诉他:「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法子了。」 「你得找到海里的星星,那时候你就会知道答案了。」 于是杰克把柯基和羊□□给了镇长,徒步翻越了包围着小镇的群山,他遇上了很多人,但是没有人能够告诉他海里的星星在哪里,直到他来到了一座都市里的玻璃动物园。独角兽听闻了他的终点,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星星的家在哪里,但我知道你会途经的路。」 独角兽叫来它的朋友萝拉,让她取来三本书交给杰克。 第一本的封面绘着一条白鲸,第二本是一座小岛,第三本则要模糊得多,依稀辨认的出一位夫人的影子。 杰克很快出了海。他没有带指南针或是六分仪,仅仅是让波涛带他靠往无垠的边界。他驶过名唤eroda的小岛,岛民都有着闪亮的光头,但是谁能讨厌那样快乐的笑容?他们告诉杰克,那条白鲸的名字叫做莫比·迪克。 「是条十分危险的鲸鱼哩!」 他们中一个叫做以实玛利的青年这么告诫着杰克,目送着杰克往那个方向行去。这大概是杰克有生以来度过的最孤独的几个月——也许是好几年,长期漂在海上的生活已经让杰克完全变了样子。他的皮肤变得黝黑,常戴的毡帽早就被海风捲走了。他对着海面瞧了瞧自己的模样,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之间长出了透明的蹼,足以让他划开海水一探底下的究竟。 然后——当他这么做了以后,他的周围陆陆续续地浮起了断裂的桅杆、破碎成一块一块的船板、豁了两个大口的风信旗、半截还沉在水里的捕鲸索和莫比·迪克的身体。那的确是条巨大的鲸鱼,杰克在它身上看到了被无数标枪划开的伤痕和绳索勒过的痕迹,但它的灵魂透过它冰冷身躯残余的愤怒这么明明白白地写着: 这条鲸鱼仍是那条能用尾巴划开一条银河的鲸鱼呀。星光顺着它身上的枪头倾泻在海里,带着它冲破捕鲸船的包围,在绵延了长达几百海里的鲜血之外,它又重新浮出水面张开气孔,露出像金字塔一般的背峰,丝毫看不出受了攻击的模样。 这么说来,它是命运本身,也是人的化身啊。杰克敬畏地看着这颗星星重新落入海中,零零散散的星光串成一线,指向了另一个方向。 杰森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有点后悔自己讲到了类似于「死而复生」这样的描述,也或许是因为别的叙述让他产生了不适。埃斯梅赶紧把话题引回故事本身:「星光指引的是那座小岛的方向吗?」 「…是的,是那座小岛。」 杰森撕下遮盖着第二本书名字的封条,露出歪歪扭扭的「蝇王」字迹。他看起来无心细述那一桩桩上演的罪恶,只把开头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一班年轻的男孩子因飞机坠毁而迫降在这座无人的小岛上。 杰克在这里看到了星星的毁灭。虚幻的巨大怪兽在小岛的高空啸叫着,爪翅并用地踩灭了用理性燃起的信号火,拎起从刚果河中的黑色皮肤里提炼出来的纯黑恶意铺洒在小岛上,让曾挂在一船一船奴隶身上的锁链和镣铐锁住所谓的道德和文明,在皮肤上勾勒出恶的图腾。披着衣服的星星一颗接一颗地死去,而还留在岛上的已经不能再被称作星星了。 ——他已经明白了星星就是每个人自己了,他失去了看向水中倒影的勇气,闭上眼一口气学着白鲸的样子沉往了深处。 埃斯梅再次打断了这个故事,握住了杰森的手:「…那么杰克之后去了哪里呢?他找到最后那位贵妇人了吗?」 第64页 这次杰森沉默了更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是的,他找到了。」 贵妇人的名字叫做艾德娜·庞德烈。他们相遇的时候,艾德娜迈进了海里,她从穿不完的束胸和裙撑中脱离出来,从此再不受没完没了的社交聚会、永远不在身边的丈夫、一次又一次离开的情人和哭闹不休的孩子的侵扰,只有她最爱的钢琴声为这个自由的魂灵送别。她成为了一颗正从海里升起的星星。 「请等一等!」杰克叫住了她。但他随即意识到自己的疑问随着她的离去也消散了。他再一次望向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却发现自己的毡帽回来了,他张开长着蹼的双手把它摆正了,才敢相信自己身上泛着的星光不是错觉。 「他已经看过了最纯粹的恶与最真实的美,但他还有着最初那个牧羊少年的心。」 埃斯梅为杰森补上了结局。 「我喜欢这个故事。」 埃斯梅从他的肩膀上抬起头,跳下了岩石,仰着头对他伸出手。这个唯一的听众的表情从未如此柔和过。 「你知道吗,我们应该跳舞,」她接着说:「去海上。我们也去找星星。」 「能请问一下你的舞技如何吗?」 杰森面上按着往常的样子挑起了眉,其实已经顺着她的手把自己拉起来。 「演出bad guy的billie eilish的水平。」 埃斯梅眨眨眼,丝毫不为自己蹦跳级的水平感到什么羞惭,她转过身,踮起脚尖张开双臂,先他一步踩在了海面上。 月光把她的倒影顺着波纹先送到了杰森的眼底。 他觉得,他已经看到一颗星星了。 ☆、第 36 章 (五十三) 新学期如期而至。 大一新生可能还会对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充满期待,比如彼得·帕克就对丰盛的学校食堂餐渴盼已久。但他们中的大多数在经历了一次迅速增重15磅的「freshman 15」和midterm考试的洗礼后,每个学生增长的不仅是体重,更是在心里的小本本记好了每个学期的各个节点。举个例子,刚开学的这段时间,正是老生们心照不宣的摸鱼时段。 旺达·没上过学·会魔法就是了不起·马克西莫夫:「你不去上学跑来纽约打牌干嘛?」 埃斯梅·逃课中·会魔法一样了不起·克莱蒙特:「你不要平白冤枉人!我明明是来面试的。」 猩红女巫一把拆了她的台:「面试?主动邀请你的那个奥斯本集团?」 她在自己的牌堆里挑挑拣拣,不情不愿地喊了句过,又补了句:「哈利·奥斯本也真是厉害,能从领英上碰巧邀请到一个女巫。你说是不是因为他听说了什么风声?」 话里话外都在明示奥斯本可能盯上了埃斯梅的魔药技能。 埃斯梅顺势打完了自己的手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不就是我来面试的原因么——目前看来不好说,人家的藉口找得漂亮。跟我熟悉的助教正好是这位小公子的团队成员,又向他推荐了我,连知道我选择了制药方向的课程这件事都知道了。well, 看看他想做什么吧。」 她摆了摆手,走到奇异博士边上,熟练地按下计时器:「亲爱的博士,切记每个人只有三十秒的出牌时间哦。」 握着一堆牌·计算量过大·会魔法很了不起但是出牌很慢·斯特兰奇:「…你怎么总是不催班纳?」 布鲁斯·拿了好几个博士学位但一点也没因为聪明而秃顶·班纳闻言憨厚地笑了笑。他倒是关心了埃斯梅一句:「有麻烦的话可以来找我们。」 一直默默坐在牌桌旁观战的渡鸦接了一句:「…还有我们。」 要说起本来待在泰坦塔的渡鸦怎么跑到了复仇者堆里,还得从快银说起。某次牌局上旺达突然想吃中心城一家新店刚推出的泡芙,来探望姐姐的快银自然是自不容辞地担起了跑腿的角色。 虽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是快银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早已排起长队的人群。他这样的性子怎么能在一个地方待这么久?趁着排队的工夫,他就在中心城跑了好几圈,途中还收拾了几个本土的刺头,倒是让刚排完队准备开工的闪电侠乐得轻松,坐在泡芙店屋顶上看人家绕圈。 巴里:哦豁。 于是当快银回到队伍里的时候,就看到提着一盒泡芙的红个子向他发出了比赛的邀请,以那盒泡芙为赌注。 作为全正义联盟心眼最实的超级英雄,回家以后的闪电侠在蝙蝠侠黑漆漆的眼神里举双手发誓:「我真的没想那么多!」 什么真实身份的隐秘性可能被威胁啦,两个联盟间接接触的连锁反应啦,巴里听完正联里其他人给他解释,越听越心虚,只在最后小声问了个问题:「…那我是不是以后都不能和那个小伙子出去比赛了?」 正义联盟:…… 这话说的,跟他们让他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最后还是超人拍了板。作为最懂得有个同胞会是什么感受的他,正面迎上了黑漆漆的脸色,让巴里带着那厚厚一沓名为「注意事项」的禁令窜出了门,结果两个小伙伴没过几天就打得火热,等旺达和复仇者联盟注意到的时候,闪电侠和快银已经把比赛地点改到了海上——要是在障碍重重的陆地上一不小心撞到了哪儿,又是一笔赔不起的战损。 两个身体力行地证明了太平洋确实没加盖,甚至还能洗个脚的小伙伴刚上岸就看到了等在边上的负责人,神奇女侠和旺达倒是没说他们什么,就是有说有笑地退订了他俩刚下单的雨靴,一人带走一个回家普及这片海域每天的航线密集度。 第65页 但不论如何,自打他俩带起了这个头,且不说两个联盟成员之间如何看待,少年英雄们总有各自的门路打成一片——要么打架,要么打牌。 魔法侧的超英们战斗起来可能是好队友,但在牌桌上绝对是人憎鬼厌。这边这位开个心灵感应暗搓搓读取你的战术,那边那位直接把牌上的数字给改了,实在是防不胜防。于是被嫌弃的魔法侧只好互看一眼,发现都是自己人,谁也不怕谁,在牌桌上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出老千。 一开始大家尚有些生疏的时候还有些拘谨,但纽约大战的经历就摆在眼前:要让大家迅速熟悉起来的好契机是什么? 答:一个共同的敌人。 大家毫不犹豫地表决通过,捏了个洛基的幻象出来摆在牌桌前。贾维斯给它加载上了思考回路,奇异博士贡献了一个毒舌语库,猩红女巫凭着印象给它调整了五官和神态。最后桌前就坐了一个伪神版洛基,环顾了一圈牌桌,对大家都处在同一水平线上这个发现感到极其不满,开口就是一句:蝼蚁们… 要人跪下的架势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自己不仅跟不起上家的牌,还有个下家把卡面改成了绿巨人的画像。 大家:这感觉对了。 于是雷神成了唯一一个不知道牌局存在的复联成员。 ****** 后来有人提议给棋牌室起个代号。 一时众说纷纭,取什么名字的都有。即使是喜欢热闹的托尼也被这群人吵的耳朵发疼,让智能管家给他指了个全大楼里分贝最小的地儿。黄昏的余晖在高塔的顶端一览无余,逢魔之时的天地被光影分成了紧密相连的两半。落日的奇妙之处或许就在于此:即使目之所及之处正被黑暗一点点覆盖,遥远的彼端却一定会升起无可撼动的朝阳。 终于清净了的钢铁侠其实也难得有点闲心,于是他问他的老伙计取什么名字好。 「sir,恕我冒昧,但您给钢铁战甲起名字时可从来不需要我的建议。」 托尼抬了抬眼镜:「这和战甲又不一样。」 尽管说来滑稽,但是棋牌室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各路超英们愿意放下立场和政见的避风港。虽然也不是没出过把引起众怒的死侍绑住嘴丢出门外的事故,但是没有什么事不能用一句「雷神来了」解决——大家都一跃而起等着看家庭伦理剧。即使意识到有时候这不过是狼来了的把戏,即将引起的争执气氛也被这一打岔给搅散了。 「既然如此的话,」 英伦腔管家不紧不慢的说道:「不如就用您对我的第一句祝福吧。」 不需要疑问,托尼第一时间明白了这位老朋友的意思。 hello world. 这也的确是最好的答案了。 你好,这个美丽又残缺的世界。 你好,这个不够好却仍然有人守护的世界。 (正文完) ☆、番外2·金妮的婚礼 (番外二) 韦斯莱宅今天十分热闹。 至少弗雷德和乔治是这么觉着的。 韦斯莱夫人一手揪着一个兄弟的耳朵,把他们从祸害花园地精的行径中拧回来,说:「你们两个最好告诉我,礼炮和鲜花都已经准备好了。」 两兄弟中的一个笑嘻嘻地说:「放心吧妈妈。」 另一个脚下灵活地一转,让韦斯莱夫人手劲一松,顺带着把他的兄弟也解放了出来。他俩瞬间又勾肩搭背到了一起:「那些地精把花草养护得好着呢,保证在仪式上还是跟新鲜摘下来的一样。」 「只要我们再教他们几句最近流行的骂人话。」 「但这一句您可以当作没听见。」 韦斯莱夫人抄起手里的围裙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们俩一下:「就知道是你们两个干的——你们爸爸呢?」 两兄弟对视一眼,比划了一个5的手势,气得韦斯莱夫人又在他们头上各敲了一下,被他们随意地闪过了:「这都要算钱?!」 弗雷德赶紧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围裙,乔治顺势给她捏了把肩:「不不不妈妈你误会了。」 「婚礼的道具当然是要算钱的。」 「当然我们给哈利和金妮算了优惠价。」 「但是这个五可不是指可爱的西可。」 「只是爸爸拜託我们拖您个五分钟而已。」 他们话音刚落,陋居的后院里就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随着引擎的嗡嗡声一同传来的还有韦斯莱先生兴奋的呼喊。 只见他们家那家老福特已经被重新刷过了漆,原本破破旧旧的车头修缮一新,更夸张的是车门两侧随着车身渐渐升空,在四个轮胎上方逐渐升起了两对钢铁翅膀。 后边那一对极速拍打着带着车身做出各种动作,而前一对则伸进了车窗里掏了掏,等再探出来的时候,就以一个对钢铁而言不可思议的柔软姿势变幻成了三根圆管。 韦斯莱先生坐在驾驶座上,扬了扬魔杖,那三根圆管里就发射出了纷纷扬扬的礼炮,在陋居上空炸开了白日烟火,飘扬下来的烟尘在半途幻化成了一道道丝线般的白色流苏,又交织在一起成了捧花的模样,落在站在下方的金妮手中。 弗雷德和乔治跑过去从她手中接过花,又开始嘀嘀咕咕地商量起了配色的问题,而韦斯莱先生则带着他的两位乘客落地。明明从车里走出来的三个男人当中就数他年纪最大,却表现地比两个年轻人还要兴奋。 第66页 韦斯莱夫人略过他那些夸赞杰森高超汽车改造技术的彩虹屁,特意伸长脖子去看后座上的哈利和杰森,在确认他们没有缺胳膊少腿之后才转头呼唤:「ez——」 埃斯梅应声从二楼的窗户里探出大半个身子来,没等杰森把心提起来,窗户就自己撑开,混着陋居的墙砖变形成了滑梯的样子,让她顺顺利利地落地,从而让跟在她身后的巨大玩具鲨鱼从这个还没变回原形的窗口中钻了出来。 ——一看到这条耀武扬威的鲨鱼,杰森就眼皮一跳。但这追根溯源起来也是他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三天前,法外者的飞船从一个名字太长记不住的星球回地球时被捲入了乱流,结果在到达地面的时候就发现身上的羽绒服已经完全过了季。罗伊一脸严肃地通知他:「好消息是我们省了三个月的飞船维护费用和理发钱,这对我们的财务状况或许能起到一些改善作用。」 「坏消息是,你女朋友可能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杰森在蹑手蹑脚地钻进被窝的时候已经有了些预感,但还是没想到他又幸运地见识到了新鲜玩意儿。一只等身的玩偶鲨鱼被他女朋友拦腰抱在怀里,这只海洋生物还保留着毛绒玩偶的外形,但却能对回巢栖息的红蝙蝠露出一口不太好打商量的白牙。随着埃斯梅缓缓醒转,甚至还在他面前挥舞了下双鳍,十分科学地证明了「玩具真的会自己动」这一能让无数芭比娃娃恐惧症夜不能寐的事实。 杰森:可以,但没必要。 但他到底也不是一般人了。杰森深深吸了口气:「严格来说,这是不是我儿子?」 鲨鱼略微思考了一番,挪走了刚刚拍在他枕头上的鳍。 蝙蝠方士气大振,手痒地摸了摸他儿子头上的小绒毛,妄图乘胜追击:「那它愿不愿意拥有自己的房间?」 他顺利失去了他年仅三个月大的儿子的欢心。 总之,这只鲨鱼现在从韦斯莱家的窗口窜了出来,没人好奇它为什么会飞,就像也没人发问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一样。大家就乐呵呵地看着它和韦斯莱家的汽车一起飞往一望无际的田野,奔向远处那个正和巴克比克一起降落的大个子混血巨人。 埃斯梅在和韦斯莱夫人一起做最后的确认。金妮被妈妈和姐姐围在中间,这位在魁地奇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此时还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在接过那套洁白的礼裙后吻了吻她们的侧脸,就和哈利挥手告别。按照传统,这对新人直到婚礼开始前都不能再见面了。 这时哈利才显露出刚刚小心翼翼藏起来的紧张。罗恩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身边,第一百零一次后悔起了没和他一起操办婚礼:「我不敢想像要再应付一遍这些亲戚!」 他抹了把汗,拍了拍哈利的背,又赶回去帮赫敏一同分担压力了。 没了别人的遮挡,杰森终于能确认到这位魔法界大名鼎鼎的救世主此时投来的目光确实包含了「sos」三个字母了。两个男人在目光交接中瞬间达成了某些不可明言的交易。 哈利的目光转向田野,挑起了每一个正常的英国人会选的话头:「明天看起来会是天气不错的一天,很适合举行婚礼。」 他的手心里现在没有抓着任何一件死亡圣器,但仍然像走上决斗场之前在裤边蹭了蹭。「明天会是很特殊的一天。」 「你说的对极了。」 杰森配合着他划开了bbc的天气预报栏目,即使这里根本收不到信号:「但人们总说对于陷在爱河中的情侣而言,每天都是特殊的一天。」 他装作不经意地用余光扫了扫埃斯梅悬挂彩灯的背影。 这次轮到哈利呼应了:「你说的实在没错。」 他说这话的时候仍然目视前方,仿佛谈论的仍是天气。他停了很久才接着说:「但人们仍然想以一些特殊的方式来保存某些记忆。就像是典礼或者是一份宣言。」 啊哈。杰森在心里发出了一声他惯用的语气词,他向来喜欢在听出人们潜在的暗示后跟上这么一句。通常后头会跟些张口就来的嘲讽句,但这次的感嘆从心底飘上来,在舌尖打了个转,混着停留在余光里的身影,让大脑后知后觉地分泌了些兴许是魔法的物质,让刻薄如他的舌头都软了下来,将一句对话重复了第三遍:「这说的也对。」 然而这话赶话的形势决不允许他的话头就在此终止。风从远方吹来,为他把接下来说的话框在了身边的天地里,即使是世上最灵通的耳朵也休想撬出半分来,只能从救世主最终的发言稿上瞧出些端倪来: 哈利在说完那些惯用的贺词后就收起了手中的纸张。他望向穿着洁白婚纱的新娘,接过一杯香槟一饮而尽:「一年前,我在世界对岸的森林里就想像过这一幕。那时候的我身边只有最好的朋友,他们此时就坐在底下。」 「当时我的脑子里塞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收音机里播放着的倖存者名单,如影随形的追捕,寒冷以及其他很多,多得几乎令我诧异,因为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在我开始笃信起自己的归宿多半是死亡之时,我也仍然固执地想起一个特别的人。每当我置身在星空下,我就想起她的身影,和我小时候在麻瓜世界读到的一句话。」 「我们每个人都来自于星尘。」 「也许也包括我们的魔杖,可能往前推个几千年,所有人的魔杖都是兄弟魔杖。」 他故意的笑话在观众席里激起了一些笑声。 第67页 「但当时我凝视着那颗最亮的星星的时候,我只觉得它们或许很冷。也许这就是它们宁愿燃烧自己化作星尘的原因。」 「然后我们就从它们交织着的灰烬中浴火而生。所以我们长着不一样的脸,有着不一样的天赋,过着不一样的人生。我们共享的同一样东西可能只有黄油啤酒和分院帽。」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我们能忍受舍友惊天的呼噜,也许我们在还是星星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 人群又低声地笑起来。 「共情与良善将我们相连在一起。我们愿意在陷入困境的时候支持彼此,哪怕我们之前互不熟识。」 「直到后来的某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早已遇到对的那个人。就是那个在星空下会想起的人,在魁地奇球场上的一次触摸也会记得的人。也是那一刻我明白过来,我们曾是稻田,是橡树,是猫咪,但最后我们在相遇的一刻才变成了爱的模样。」 他向新娘走去:「那么,你愿意成为我的星尘吗?」 新娘的红发随风飘起,但台下的所有人都知道,亿万年前的星星在此时相聚。 ☆、脑洞1 杰森·托德的手肘不停地透过衣物的布料感觉到匕首刀柄的形状。 它并不大,有些略长,这是为了让一个少年更好地握住它,而上头盘绕着的又深又钝的螺纹丝毫不会影响它的刀刃在破开皮肉的瞬间的通透。 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把匕首。在数以万计的练习和实践中,他们脚下淌过的怪物鲜血足以把他们一起染成血红了。他走过的地方不算少,从山峰的一侧到另一侧,河流的一端到另一端,而这次是从海峡的这那头到这头。他的匕首在这些旅途中变钝了,也变得更锋利了——这是来自于怪物脱落的獠牙、犄角和背甲的遗言,也是亚伦王子亲亲热热地将他迎进别宫的问候语。 然而他此时无法拔出它。 他的手被握在一个少女的手心里,直到它被主动松开。 「…」 对方什么都没有说,实际上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发出来,但骤然变化的气氛和森林边陲已看得见的宫殿边缘已经将这份道别说得清楚又明白。 他沉默地往前走了一小段,再回过头时并不讶异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她惊人的漂亮」似乎是聊起这种经历时必须要加上的修饰语。杰森不是什么不爱读书的猎人,但他也只能这么说:「她惊人的漂亮」。 尤其是在割断巨鹿喉咙的那一剎那。 巨大的野兽扬起了头,在四蹄委顿在地之前,它向着森林上方透出的月色发出最后一声沉默的哀鸣,而始作俑者早已收起了指尖的利爪,苍白的手掌在巨鹿眼里的清澈彻底消失之后为它合起了眼皮,开始属于她的盛宴。 说是进食也许更为本质。 月光仍然如水一样覆盖在这篇林地上,刚刚搭载过猎手的枝叶此刻也早已恢复平静。虫声复起,鸟鸣从远处不轻不重地传来了两声。今夜是个丰收夜。 舐干指尖血痕的少女向杰森藏身的方向盈盈一笑,被发现的惊觉带回了他身体的一切知觉。 他这才发现此刻的自己口干舌燥。 「她惊人的漂亮。」 「是的,我是说,那个吸血鬼。」 ☆、脑洞1·(2) 杰森不能说自己没有设想过再见到那个少女的情形。要是在做了一夜关于她的梦之后还要否认这一点,那实在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不过他现在更能实实在在地体会到庆幸。感谢自己当时坚定的拒绝了王子为他调遣僕人的安排,好让他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在抚完额头后掩埋起能让那些年轻女僕脸上发红的证据。 老实说,在填埋完证据之后脸不红心不跳地走进餐厅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这个年纪的小伙子该懂的已经什么都懂了,浑一些的甚至在这种事儿上还要比较一番长短,像是什么了不得的谈资似的。他的心思平时并不放在这些事情上,但感谢他幼年寄身于贫民窟里最混乱的一条小巷的那几年,他对那些或隐晦或直白的词彙熟知在心。 ——并能熟练地打破几个在酒馆里对女招待大放厥词的狗头。 餐厅里的两人在他进门的时候停住了话头。王子的脸上还带着一些没有散去的怒意,在杰森拉开椅子的时候才揉了揉眉头,换了副和缓的表情,为他介绍了坐在他下首的另一位食客。 杰森心里又意外又平静地与她打了个照面。 埃斯梅现在看起来跟普通人类没有任何区别。昨天能划破粗厚皮毛的双手现在握着精緻的瓷柄刀叉,一边漫不经心地划开盘中食物,一边抽空看了他一眼,视线微微一停留就挪开了。她表现地完全像是两人互不相识——鑑于他们相遇的时间点,这也完全说得过去,只要她昨天没有顺着他肩膀的肌肉一路摸到手掌,最后又揉又捏了好几下最后还牵了老半天的话。 王子本人倒不是那么在意这种给他下面子的行为,他的心思似乎还沉在别的角落里,联想起进门时听到的那句「你就那么饿吗」,杰森只是下意识地往埃斯梅的盘子里扫了一眼。 倒是出乎意料地干净。 ****** 他们在餐厅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 饭后他回了自己的房间磨匕首。这活没有听起来地那么好做,主要归因于除了腰间的那一把,腿侧的、鞋跟的、帽沿底下的那几把也都需要处理一遍。 第68页 不过今天他倒是没有把这些小伙伴们叫出来大团圆。拉开窗户,毫不意外地发现少女坐在树枝上,托着腮把刚刚在窗帘上戳出形状的枝条给收了回去。 「那么,你想好了吗?」 她仍然笑盈盈地说。 「…关于』杀死我』的这个请求?」 ☆、脑洞1·(3) 杰森一如昨晚一般,沉默了老半天才吐出了一个词:「理由呢?」 那根戳窗帘的枝条又伸了过来,这次进犯的是他的胸口:「你在开玩笑吗?你好歹也是个猎魔人吧?」 猎魔人杀死吸血鬼是不需要理由的。 或者更精确地说,无论猎魔人是为了名誉、赏金、私人仇怨或是别的什么缘由,他们在举起武器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自己此后的命运:要么是他们摘下妖魔的头颅,要么就是看着自己逐渐冰凉的胸膛里被掏出心脏。 杰森以为自己懂得这条金科玉律。至少他曾经懂得。 「倒是看不出你有这么软的心肠。」 埃斯梅从栖身的树枝上站起来,像一只鸟儿一样轻巧地钻进了他的窗子,毫不客气地打量了一圈他的房间。她捞过书桌上的酒囊嗅了嗅,毫不犹豫地饮了一口,又转回来把他往窗台的方向压了压,苍白的手指就点在他的心脏上方。 挤压了整个上午的阴云在此时被一缕阳光钻了个空子,不偏不倚地往他们方向扫射而来。而少女的侧脸却没有符合常理地被照亮,反倒沉进了身后那片阴影里,在光线的对比下显得更为暗沉。 吸血鬼是光明不愿接纳的生物。 「如果一定需要理由的话…」 埃斯梅的指节收了回来,或许是错觉,杰森竟突然觉得她的指尖刚刚仿佛在触碰的地方留下了些余温:「我也好想在哪个晴天正大光明地走进笨熊酒吧,去点杯黑麦酒啊。」 ****** 杰森没有回答。不是因为他突然失去了独有的机锋,而是因为他突然思考起了一个哲学问题: 人类是什么。 一个努力把自己往人类的模子里套的吸血鬼又是什么呢。 人类眼里的美味佳肴在吸血鬼的味觉系统里犹如盛大放送的腐食套餐。猎魔人的手册上写得明明白白:蒜可以被用作针对吸血鬼的刑讯工具,不是因为有什么驱邪的作用,纯粹是因为它对于吸血鬼来说实在是太熏了。 一味调料都尚且如此,更别说她每天吃的被层层调料处理过的菜餚,偏偏她还要在面上装作风平浪静的样子,一口一口地咽下那些「犹如像在污水道里腐烂了一年的尸体」。 假如他走过的地方再多一些,他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地方存在着某些奇怪的家族。北边的狼人家族在月圆之夜显出原形,然后成双成对地帮同伴梳理毛发。那些在打理中脱落的毛发就以高价卖给第二天登门拜访的人类,由他们做成大衣上的毛领点缀或者以品质闻名的毛笔。西边的树妖则交给人类自己用不上的根茎枝叶,来换取肥料和几只能把农舍搅得天翻地覆的家禽。树妖的生命太过漫长,没有这些莽莽撞撞却生气勃勃的小动物,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无聊了。 再或许,只要他知道埃斯梅其实并不是个纯血的吸血鬼,他也不至于陷入这段深刻的思考太久,以至于在看到埃斯梅的白裙子沾染上了血色的时候,差点误以为自己的手比脑子先行动了。 埃斯梅低头往下一看,轻轻嘶了一声:「啊,我来例假了。」 ****** 满满当当的羊心羊肝羊肺被填塞在一块,捧在手上是分量结实的一团。浓浓的血腥味从这一团让人闻而生却的羊胃包囊中飘出来,足以让厨房里刚入门的小学徒都跳起来怒发冲冠指责这毫无常识的烹饪手法。 但这却是现下的满分答案。 虽然是猎魔手册上没有指示的突发情况,对于杰森来说却像是道送分题。家里那些鸡飞狗跳的兄弟们即使嘴上不松口,但也知道在料理和照料人这两方面上头,他们实在是大大不如杰森的水平。 「没有放血,但是是熟的。」 杰森严肃地继续补充:「野生动物不要直接食用。」 这年头连吸血鬼都能来例假,谁知道吃野生动物会不会染上什么莫名其妙的疾病。 还是彻底熟食,安全无忧。 ☆、脑洞1·(4) 「为什么不把圣水掺在食物里?」 亚伦王子皱着眉头坐在公文桌后,右手握着羽毛笔,有些神经质地用笔桿敲击着桌面:「你没有按照计划行事。」 桌上堆满了杂乱的信件,大多都印着代表着「紧急」讯息的火漆。杰森的视线匆匆扫过。他所在的位置并不能让他看到信件的署名,但从卷宗上绑着的丝带颜色判断,怕是在信纸最末端落下的也不会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姓氏。 他心里大概有了计较,面上仍是一派让人什么都看不出的淡然,他摩挲了下手指,不紧不慢地回覆:「您或许对猎魔人这个职业有些误解。」 「虽然我们的战斗技术的确是我们赏金中不可忽视的一部分,但是没有一个猎魔人会冒失地发起进攻。」 「在继续执行计划之前,我有理由坚持,亚伦冕下应当先分享更多的信息,包括为什么目标会表现出如此多的类人特徵。」 「…哈?」 王子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在某一瞬间看起来像是被击中要害的狮子:「你是在说,我是在骗你吗?」 第69页 「如果您的意思是说,您有让我故意去送死的意图——那么我绝无此意。只是我既然已经暂且取得了目标的信任,如果能有您的坦诚相告,会让计划更加十拿九稳罢了。」 他嘴上说得恭敬,但实际上分毫未退。几个词彙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就浮现出了几个猜测:「如果您忘记了您在悬赏上亲手写的——极其奸诈危险的」 王子打断了杰森的话。他眯起眼睛盯了会儿年轻的猎魔人,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胶着的沉默。 良久,王子才不情不愿地嘆了口气说:「它是个错误。」 故事说起来也很简单。王国里最受宠爱的公主觉醒了魔法师的天赋,年轻气盛的王族熘出宫闱,不仅在外头做出种种不和身份的事,更违背了教义,和吸血鬼生下了一个女儿。教会和王室不会容忍这样的耻辱,然而在清剿了吸血鬼之后,国王仍然在女儿的哀求下留下了那个孩子。 只不过只能一辈子活在阴影里罢了,就像註定的那样。一直如此,本该如此。 毕竟,在某些人眼里,也许只是「它」罢了。 王子突然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他从桌前站起身,抬起一只手放在杰森的肩上,对他轻轻耳语:「你可不要被骗了。你很清楚吸血鬼想要变成人的唯一办法不是吗?——我最优秀的猎魔人?」 「所以,你不会错过那个机会的吧?」 ****** 杰森回到房间的时候,埃斯梅还没有醒来。她侧卧着,完全蜷缩在被子里,乍一看像床上鼓起了一个大包。 即使吸血鬼无法出现在阳光底下,但是对于光线的感知甚至比人类更加敏锐。这只从一开始就毫无距离感的吸血鬼明显毫不客气地打开了他的箱子,杰森不晓得她在看到那些猎魔工具的时候做了什么反应,但是她一定对他的衣物做了相当细緻的挑选,挑了件自己喜欢的就拿去挡光睡觉了。他稍微拨弄了下犯罪现场,果不其然,垫在最上头的还有被摺叠复原过的痕迹,塞在底下的就完全是自由伸展的状态了。 真是跟她这个人如出一辙的自说自话。 …警惕心还低,这么多声响下还不醒。他伸出一根手指,往从被子和衣物里显露出的一小截鼻翼下探了探,刚想感嘆一句吸血鬼果然是没有呼吸的,就被咬住了。 力道不重,只到了刚刚破皮的程度。刚冒出头的血滴被猝然伸出的舌尖捲走,又讨好一般的回来舔舐了两下,血倒是止住了,就是疑似又被蹭了两口,像是什么仗着不知哪来的底气而爱娇的猫咪。 不过他居然也没想躲。 正这么怔了一下,这只危险的猫咪就从各种布料的遮挡下探出了刚刚甦醒的一张脸。头发还有些乱糟糟的,眼睛眨巴了几下倒是就完全张开了,在侧光的折射下灼灼发亮,要换做几百年后的光景的话,定是会被挡上一把,被笑说一句「白天不要打近光灯」的。 她身上还穿着他的衣服。之前穿着的白裙子弄脏了自然被换了下来,套了件杰森的大号外套,打了好几个结,好歹是不会东滑西歪的了,她这时又往上撸了两把,露出两截白玉般的小臂,把自己从床上撑了起来,指着他端来的那桶热水大惊失色:「你这是想煲汤吗?」 …谁来告诉他,他辛辛苦苦盯着炉子烧了半天水是为了什么。 而且为什么猎魔手册会不写明吸血鬼不能使用热水啊! ☆、脑洞1·(5) 必须得承认,王子是个很好的老闆:光看他慷慨提供的附魔材料和驱魔物资,就能有一批接一批的猎魔人为「皇家」的称号而拼尽全力,好让自己下半辈子再不用为兜里的钢镚而发愁。 但可惜,他实在不了解猎魔这个行业。在猎魔人的世界,比装备更重要的——想到这里杰森就啧了下嘴,让装备见鬼去吧——这些从来没有在阴暗洞穴里潜伏过一个月,喝露水咽野草,只为了研究魔物的习性的贵族们在赐予镶着点缀的长剑时大概永远不会想到,最重要的东西永远是信息。 杰森努力了一下,也没能忍住把这声响亮的「啧」咽下,引起了身边人笑眯眯的一个摸头。她的手为了做到这个动作完全伸长了,怪努力的。 「所以,半个月以后的月圆之夜,约好了哦?」 三天前那个下午的她舔了舔殷红的嘴唇,一边咽下了他指尖血液的余味,一边与他定下了收割性命的约定。当时她的样子看起来毫不意外,毫不意外地看到他突如其来的一瞬僵硬,因为这正是王子所通知的最好的动手时间。 「吸血鬼在月圆之夜力量会被削弱。」 这是王子给出的理由,也是她补上的后一句:「如果是那一天的话,应该可以做到吧。」 她点了点杰森腰间匕首的位置。 他应该好好琢磨一下这句话,好好思考一下他所处的局势,好好观察一下她还知道些什么。但是他面对的毕竟是一只吸血鬼。而一旦被吸血鬼占据了上风,那么想要取得胜利就很困难了。 她拉起他的手背碰了下她的嘴唇,这个过程流畅地似乎完全不受夏日下午沉闷空气的影响,因为他在那一刻必须屏住呼吸,也或许是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好让鼓譟的心跳不发出太过刺耳的声音,像是在这片仿佛凝结的狭小空间里杂乱无章地上演的打击乐。 她的嘴唇在那一刻,确确实实是温热的:「你看,就跟你们吃了辣椒似的。」 第70页 「真是热血呀。」 她还装模作样地取过一旁的镜子摸了摸嘴角:「真是担心被烫出燎泡。」 趁他还愣着不知道该不该抽回手之际,她像变魔法一样的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本笔记本:「那么,就趁着剩下的这几天来完成我的心愿清单吧。啊不,遗愿清单才对。」 于是此刻的杰森十分后悔在开始这趟远行的时候没有带上老管家准备的薄荷叶,好让他随时提提神,最重要的是醒醒脑。太过年轻的他只想着轻装上阵,却忘了这世上危险的不止是魔物,还有女人。 世上还有更糟糕的境况吗?有的,那就是同时面对两者。 所以现在他只好任劳任怨地一手拎着画架,一手抱着颜料桶,一边劝着自己「这都是为了获取情报」,给她在湖边摆好画架,幽到更远处的树下装作假寐实则暗中观察——这是他的设想,可惜魔女是不会放过他的。 「你来画画为什么还需要我当模特?」 杰森环着胳膊,额前的那束白发都快要炸起来了。 「因为你答应了呀。」 埃斯梅翻出笔记本的第二页,上头写着「风景画」,她又翻到第五页,明晃晃地写着「人物画」。她理直气壮:「好啦,快摆好姿势,我们的时间可是很紧张的。」 不错,是很紧张。 可不是紧张呢嘛——忙着把教堂编钟里头的钟陲偷出来藏到小镇中心的喷泉底下,这是为了「制止毫无美感的胡乱敲击」和「奖励勇于掏空许愿池的人」。 然后忙着熘进农舍,把整个下午里生下的鸡蛋都涂成黑色,「看看会不会有第一个吃黑鸡蛋的人」。 诸如此般。 一开始杰森还在心里默默记下「不畏惧教堂」或者「不受公鸡鸣叫的伤害」之类的笔记,后来已经麻木在这些恶作剧里。 而事实上,知道埃斯梅递给他一块糕点之前,他都快忘了自己身边带的是一个怎样的麻烦:除了是一个没有童年的闯祸精,还是个彻头彻尾的非人类。 「快吃吧。」 从店里跑出来的她甚至要捂住鼻子,一把把糕点塞到他手里,然后背过身去,努力抬头收回被过于刺激的气味熏出来的眼泪:「啊啊,臭死了!」 ….意思基本相当于人类味觉上的好吃。 …确实好吃。 ...如果没有想起束缚在她心脏上的两道锁链的话。 ☆、脑洞1·(6) 「…你们听说了吗?科茨沃村庄的事?一夜之间就被魔物杀了三十六个人?」 ——世上所有故事都是这样流传出去的。只要有一个极富煽动力的开头,哪怕就几个词也好,字眼就会长出自己的手脚,顺着人群中刚饮过几杯的货商的浓密鬍鬚,和其下自以为掩盖的很好的低声交谈播散开来,就好像一块落入水潭中的尖砺碎石,荡起一圈圈波纹,直到与另一圈相遇而融出更大的水纹: 「噢,可不止这些!你得说』一夜之间被吸干了三十六个人』。那可是三十六张光光的皮囊,里面除了骨头什么都没了。据说市政官发现的时候把自己吓到尿裤子了——只有那谁家的儿子活了下来,似乎是当天晚上去邻镇的亲戚家里过夜了——幸运的傢伙!」 再之后各种各样的气泡就会一个接一个地浮起来: 「幸运?我打赌他可付不起遗产税,搞不好连骨灰都带不回家吧!」 「嘿,伙计,别这么刻薄——但你说的可太他/妈/太对了!皮尔斯那傢伙现在带着内阁可威风得很,还有什么税是他不敢收的?等着瞧吧,早晚他会对他看见的一切玩意儿都下手,然后告诉我们是为了什么狗/屁不通的名头!要我说这事儿说不定跟他也脱不了干系,科茨沃可一直是他的眼中钉!」 「噢,就是那个一直吵着要重新划分议会席位的科茨沃吗?」 「对极了,朋友——他们可是卯足劲了想要揪几个上议院的贵族老爷下来呢!」 「等等,但说不定这事儿真是那些妖魔做的呢?这些玩意儿这几年可不太平,旁边芬恩镇前几年不就发现了一个吗?要不是王子亲自在那儿守了三个月,指不定现在这里又少了几个好朋友。」 说话的人端着酒杯转了一圈,有不少人跟他碰了下杯,各色目光迥异,但没人能打断这场如此具有话题性的谈论。 「可不是,一整个囤的军队扎在那儿看着就踏实。不然怎么说还是我们这儿的驻地好,你看看有哪个魔物敢闯进来?」 「——昨天也出发去科茨沃给他们擦屁股啦,要我说这倒不一定是件坏事,不然皮尔斯不晓得还要压着王子的加冕仪式多久。」 刚刚端酒杯的人在周围人连连点头时又凑上来补了一句:「他就缺一场胜仗啦。」 身边的人又是一阵异口同声的附议,之后又拉扯起了一些天南地北的鸡毛蒜皮,远在三百英里外的科茨沃在他们的对话中也只能存在几分钟,这些人显然更关心地里的作物和刚谈出去的订单。 而端酒杯的人随手把它放到一边,翻起帽檐沉进阴影里从他们身边快步走过,安静迅捷地像是从没有来过这里一般。几道身影也跟着他前后脚地离开,奔往夜色下隐隐可见火光闪烁的远处。 他翻上酒馆的屋顶才掀下帽子,在脸上揉搓几下露出一张年轻人的面容。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轻手轻脚地给屋檐上的另一个人拢了下披风,在她咕哝着抬手揉眼睛之际用余光打量了下月亮。 第71页 月光大盛。 杰森收回目光,在对方含笑的注视下抽出了匕首。 ☆、脑洞1·(完) 「又是去为那位跑差了?」 金发的小伙子抬起穿着盔甲的手臂,笨重地在杰森肩上拍了拍,获得了一个巨大的摊手。 早在前几日,埃斯梅就不再拉着他到处在城中闲逛,到后来就干脆闭门不出,指使着他去办各种奇奇怪怪的差事,包括去查验钟陲有没有被找到,以及那只黑鸡蛋的下落。那几日要说收穫了什么,那就只有宫门外的守卫愈发同情的目光了,他们显然庆幸于被派遣去完成主人匪夷所思的要求的人并不是自己,以至于大发恻隐之心,不仅不吝于回答几个他的无伤大雅的问题,更为他大开方便之门,在他进出宫门时都懒于查验他身上又携带了什么奇怪的物件。 他们大概不会知道杰森会在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之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折返回来,熘进另一个主人的房间里的密室,掏出一根最不起眼的铁丝撬开存放着机密文件的箱子。 然后被埃斯梅抓个正着。 老实说,两人都不觉得意外。无论是她从黑暗的角落现身也好,还是之后发生的事也好。彻底脱下前几日那身扮演幼童闹剧的戏服,杰森看着埃斯梅把那本写着童年时写就的「遗愿清单」束之高阁。 「我给过你活命的机会了。」 她还是穿着一身往日里的白裙,裸足踩在厚重的地毯上,一步步地向他走来,直到利爪与匕首之间只有一寸的距离:「如果你没有选择回来的话。」 杰森不知道她的心愿条目有没有被全数划去,但更显白的事实就是站在面前的人此时被尊称为王女更为合适。 但他仍然选择把砝码往前一推来赌上一把:「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给过你杀死我的机会呢?」 杰森甚至又露出了他几乎是招牌式的痞笑,甚至还大着胆子摸了摸王女的脑袋,就好像施了个魔咒一样,让她一下子就安静了。 「事实就是你知道,但是你没有那么做。」 要猜到她和亚伦王子之间的亲缘关系并不是什么难事。在森林里那段同行给他留下的印象是如此深刻,以至于他几乎是在看到她与亚伦一致瞳色的那一瞬间,他就开始怀疑起了那张悬赏令的真实性。而与之相对的是,埃斯梅也心知肚明他前来这里的原因。 她把那个词放在嘴边含了含才嘆息般地说了出来,仿佛是放下了什么重负:「…科茨沃。」 打从消息在这片大陆上传扬出去的第一天,杰森就意识到了发生在科茨沃的事绝不是什么普通的魔物袭击。幸运的是,并不止有他一个人这么觉得。他与名为罗伊的红发青年一路顺藤摸瓜,最后在王冠上画了个大大的红圈。 换血——这个唯一一个能让吸血鬼变成人类的方法,杰森当时就着篝火的火光磨着匕首默想着,在吸取完血液的下一个月圆之夜,月光的魔咒铺洒落地,悲悯又虚伪地盖上白布,完成一个并不均衡的等式,也永久地掩埋起王室不愿见光的丑闻。 但是即使是一个如此轰动的故事也需要一个结局。 「我告诉亚伦,把那个讨厌的猎魔人引来杀了,丢出去做我的替罪羊,这样一来把科茨沃的事情风风光光地解决了,二来也好把这件事当成收拾那个越来越不受控制的皮尔斯的由头。」 到处惹麻烦的讨厌猎魔人反而咧了咧嘴,毫不客气地把这一句当做赞美收下。他的手还轻轻地搭在埃斯梅的头顶,看着她的尖爪一点一点地缩回去变回手掌的样子,然后泄愤式地拍在他的胸膛上。 你看,她就是杀不了我。杰森老老实实地受下了,然而眼睛里的光张牙舞爪。 ****** 但有一件事杰森之前确实没有意料到。 直到月圆之夜来临之前,被摄取血液的人类就不会迎来真正的死亡。 「三十六个人。」 她嘆息着,杰森搭在她心口的手指所及仍然一片冰冷,「都在这里。」 她还能不紧不慢地理着裙边说:「想要杀死我的从来不是亚伦,一直都是我自己。」 虽然真心实意地想过杀了他,埃斯梅先前抛出的提议也是带着相同分量的诚意的。在让他动手杀了她这件事上,她的确是认真的。 当然了,出于谨慎,他大概花了几天的时间才敢肯定这不是自己乱加的滤镜和什么情愫产生的错觉。 一开始还不太明显,但离月圆越近,埃斯梅每况愈下的身体就再也容不得忽视了。事实证明,吸血鬼是完全可以做到「褪尽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这样略显夸张的形容的。 梦魇总会如影随形地跟在她的左右,与经常扎进她自己手心里的尖利指甲和紧紧蜷缩在一起的睡姿相比,偶尔吐露出几个奇怪而含糊的单词已经不再是怪事了。看得久了,连杰森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他在不抱希望地去试探她的鼻息之时才会觉得一丝短暂的安心,哪怕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面前陷入昏睡的不过是一具尸体。 但不论是哪一次,她的心脏会突然跳动一下,然后他就会迅速移开目光,假装没有看见她从昏迷中醒来后那一瞬间的痛苦又迷茫的神情。 「…你知道在泡芙膨胀起来之前不能打开烤炉的门吗?」 埃斯梅醒来后总会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也许是因为刚刚醒来的缘故,这些问句总是用着一把与她自己截然不同的声音作为开头,然后像日出前的美人鱼一样化作泡沫,让人抓不住那像是错觉一般的念头。 第72页 她的手指搭在太阳穴上,片刻之后她就会把所有的这些完美地隐藏起来。只是她那时候的神情总是近乎冷酷,就像个每个画册上的吸血鬼一样,也终于像极了她的兄弟。 每一次她都并不期待答覆,因为她自己就能吐露出一个名字:昨日是艾利克斯,今天的则是珊迪。 「她的圆面包烤的很不错。」 杰森觉得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她刚刚故意摆给他看的冷酷被这句话全沖没了。 往好的方面看,每一个名字在被念出的同时就意味着名字的主人仍然顽强地活在世上,尽管被封存在她身上的锁链里。 「喏,就在这儿呢。」 就像那天在密室里一样,她再一次领着他的手抚上胸口。这时候她又是那个平常的她了,还能带着点无所谓的笑容:「我自己放进去的。」 紧接着她会做个夸张的嘆气,眼睛里倒是只有平和:「说我虚伪也好,但是——二十年了。」 她把脸转了过去,不让杰森看清她的表情,「我为了成为人类准备了二十年,杰森。我学会了一切能让我融入人类中的方法。我会说谎,就像每一个人类都擅长的那样;我们利用着皮尔斯,就像每一个人类都爱找一个挡箭牌一样。但是。」 沉默是她接下来的回答。 她又戳起了机械小鸟,在玩够了之后才把它还给杰森,好让他把信件装进小鸟的肚腹里飞往城外寻找在野地里等待了好几天的罗伊:「亚伦现在大概已经动身去科茨沃给你准备一个完美的现场了。不管你打算让你的红发朋友做什么,你们最好抓紧时间。」然后她做出了极其人类的表情,「在我后悔之前。」 ——而天知道,这一刻要忍住不吻她真的太难了。 ****** 所以当匕首的尖头落在心口的位置时,哪怕吸血鬼的敏锐和人类面对死亡时的战慄向她疯狂地发来了一波一波的警报,埃斯梅也坐在原地,安安静静地把头靠在杰森的肩膀上。 刀尖碰上金属的声音她听得分明,那两条她亲手放进去的锁链在匕首准确地撞了上来以后显出了真貌。 她对自己下手确实毫不留情。杰森只能这么说。 鲜血从心口处先是顺着伤口缓缓地渗出来,紧接着被晃动收缩的锁链拉开了更大的口子。一道道沾染了血色的光芒从中逃逸出来,随着簇的一声就甩着尾巴奔向了远方,让失去作用的铁链顺着开口慢慢地滑落出来。 埃斯梅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在发热。远在天边的月亮变得近在咫尺,浓郁的月色毫不吝啬地落在她的身上,和环着她的那双臂膀上。 杰森似乎对她说了什么,可她现在根本听不清。三十六个灵魂破体而出时的声响还在她的身体里回荡,那些她在梦中见过的喜怒哀乐让她耳边嗡嗡作响,她觉得那些可能是咒骂或是什么的。 管他呢,她这么想,她还有另一句话需要釐清。 在坠入黑暗之前的前一秒,她终于分辨清了杰森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你得知道,我对开锁这件事很有一套的。」 ******* 当埃斯梅醒来的时候,她对着打在自己手掌上的阳光发了一场十足的呆,直到杰森拿着一块蛋糕染得她的嘴唇上沾满奶油。埃斯梅伸手抹了一点尝了尝。 香的。 吸血鬼的血统在她身上似乎只剩下了一对虎牙的痕迹,在某些场合咬在脖颈上除了助兴起不到任何别的作用。 她本人对这一结果接受得飞快,咬着蛋糕说:「you can’t have a cake and eat it.」 然后耸耸肩纠正她自己:「虽然做吸血鬼除了一天有了24小时,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处了。」 两位男士的求知慾则更为强烈一点,更准确的说,是罗伊。 「哥们,你真的敢赌。」 罗伊从大部头中抬起头来,又开了一瓶新酒说:「我认为,月圆之夜只不过是异变的终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果把转变看做是一场长跑的话,月圆之夜就是截止的那一条线,而转变早在之前的时间里就进行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感慨而不是解释:「你到底是怎么判断出这一点的?」 杰森的那一刀正好在跨线的最后一刻精准地刺了下去,阻止了仪式走完最后的进度,后遗症就是让死而复生的那三十六个人完全忘记了死后这段时间的记忆。 …当然是因为我不可能把埃斯梅来例假的事情告诉你啊。杰森默默吐槽。 仔细想想看,哪个吸血鬼会来例假啊! 死而复生的消息仍然以光速传遍了整个大陆,国民将这一「奇蹟」理所当然地归功于亚伦。王子当即一手把自己扳正,另一手把皮尔斯撤了职,几道免税令一颁发就把头上的王冠戴的稳稳噹噹,让杰森和罗伊即使手握几个黑点也一下子动他不得。 还好有个内应插在他身边。 罗伊捲走一整瓶好酒后识相地把空间留给了剩下的两人,这个屋子里的气氛已经不适合他再待下去了。他在关上门后又轻手轻脚地贴在门框上,直到被几声敲击赶跑。 「切,」 他喝了一大口酒后撇撇嘴:「真是没眼看。」 ☆、番外3·和平哥谭 杰森去过一次对角巷。 在我们讲述接下来的发展之前,我们要先了解一个事实——那就是像杰森这样的人呢,其实是非常会抓重点的。就好比在期末考试前,他能顶着「整本都是重点」的魔鬼低语,完美地压中考点。这种能力在他目前的工作生活中则显得更为重要,密不透风的头罩不能也不会影响到他在第一时间发现对手的弱点并往死里揍,或是阻挡两道敏锐的目光在无边无际的交易记录中找出有问题的那几笔。 第73页 所以在对角巷的那一次,是他不多地能感到「目不暇接」这种认知的经历之一。 从破釜酒吧后那堆会移动的砖块后钻出来,迎面就是坩埚商店,里头的坩埚打折区正被围得水泄不通。视线飘得远一些,长得歪歪扭扭但仍然保持了三层高构造的古灵阁里正走出来一个换班的妖精,把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一鼓作气地钻进了人堆里,差点撞上了一个从丽痕书店跑出来的伙计,等到这个冒失的小伙子把多收的找零还给客人之后,才能走进一旁的旅游公司拿起宣传册观看。 再扭个头,穿过那些极具高街风情的成衣店和人均携带了一个人形大号挂件的女巫们,就能看到韦斯莱兄弟的玩具笑话店凭着门口高耸的帽子人摆件成为了这条街上最受瞩目的店铺,晶晶亮亮的小金箔片撒在一边的冰淇淋店的招牌上和刚被抱出宠物店的动物笼子上头,被猫咪抖抖毛甩落在鹅卵石小路上,顺着缝隙跑到魔法材料点的看板上,组成几个鲜明的大字:不出售人鱼鳞片。 杰森盯了这块板子一会儿,于是板子不负他所望地多了几个字:看什么看。 紧接着微微停顿了一下,在极具压迫性的视线下又补上了虚伪的两个字:谢谢。 他很奇怪地在这里找到了放松感。 刚刚说过了,在对角巷是他不多地能感到「目不暇接」这种认知的经历之一。那么这个「之一」中的另一个事例,就是在哥谭的那个小公寓里。 与伏地魔的决战转眼就过去了两年,甩着胳膊从战场上走下来的埃斯梅还来不及继续在他这里进修战斗技巧与躲避指南这门实用的艺术,就一头扎进了医学的海洋里,以最快的速度修完了剩下的学分,进了好几个医疗志愿项目,然后拿到了直博的资格。 愈发忙碌的博士生与他分享的第一个理论就是「家里并不乱,而是乱中有序」。 就好比此刻,他刚进门,就十分有礼貌地拒绝了自己飞过来的按摩锤来帮他放松筋骨的好意,余光看着它慢悠悠地躺回了茶几前头,一不小心勾住了竹篓垃圾桶表面的缝隙,差点把这个蹦跳着清扫地面的小工具给绊个底朝天,把里头装了七分满的垃圾交代在新买的地毯上。 杰森抬头对吊灯说:「别放迪斯科,刚出差回来,谢谢。」 成功地阻止了已经变成彩色的吊灯变回适合打在室内的暖色。 脱下的外套已经被自己滑过来的衣帽架接了过去,正在进行除灰去毛球的步骤,不多时就完成了工作,安安静静地站回了门口的角落里。 这番阵仗终于引起了同居人的注意力,埃斯梅从沙发后伸出一只手,头也不回地招了招。 这个幅度的意思是「快来快来」。 杰森走过去,手上带了些力气,在她的肩膀上压了一下,收穫了一声嘟囔:「…don’t start now.」 他二话不说地把她从沙发上拉了起来转了180度,接上了这首热门歌曲的第一句歌词,顺便在她伸展开双臂环住自己的时候极其熟稔地在她背上拍了拍。 「趁着我不在就自己拼拼图?」 重点是这图案是两个人一起挑的样式。他吐槽着,扫了几眼示意图,顺手就把一片拼图放到了角落里。 「谁让你一声不吭就跑安多拉去了?」 埃斯梅说着抱怨的话,语气却是甜蜜的:「抓到那个洗钱的主犯了?」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那个毒品走私犯做事缜密,给黑钱套了好几层伪装不说,还走了好几个跳板。要不是埃斯梅混进了其中一个慈善组织,他还没这么快揪出安多拉这个洗钱的核心地点,那里以资金管制松散而闻名,正是做这种勾当的天堂。好在杰森一收到她的消息就去了义大利,不然又要让这个大毒枭逃出法网,气死盯了他多年的fatf反洗钱小组。 「那我就没白喝那些复方汤剂。」 小卧底高兴了,拎起她面前已经颇有规模的一整片拼图块,放在杰森刚拼上的那一片旁边,卡了个严丝合缝,拉着他去了厨房。 还在发酵柜里的面团已经隆起了一个接近完美的高度,猜得出几分钟之后里头松软合适的口感。埃斯梅打开烤箱取出了刚结束计时的一批面包,面包表皮上的割纹不偏不倚地勾勒出一只展翅的蝙蝠,她拿起红色色素画了两笔,在切了一半递给杰森之前,先自己感嘆了起来:「英国人就是为了烘焙而活着的。」 那些在料理上攒下的技能点全点在了烘焙上头。 被焦糖化的脆皮混着里头坚果的香气成功贿赂到了一只刚从大洋彼岸飞回来的红蝙蝠,一切似乎与两年前的他们没有变化,除了浸泡过威士忌的水果干里渗出来的风味提醒着他,原来他早已经迈过禁酒的年龄线,即使晚上了那么几年。 但即使能合法饮酒了,也不能抛下对那不勒斯冰淇淋和炖牛肉的热爱。 当然了,还有永远的小甜饼。 ****** 和嘴上从不松口的杰森对比,埃斯梅和韦恩一家的关系都还不错。 很多人好奇过她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她什么都没做。 或者说,她所做的事并不是为了融入那个家庭。 尽管她用过的「清理一新」和「恢复如初」的数量足以让她每年当选哥谭荣誉市民。 …还有布鲁德海文的。 两年前那只时不时会在窗外飞过的大蓝鸟来找的人必定是杰森,而现在还会是埃斯梅。 第74页 没办法,迪克太穷了。 作为布鲁德海文工薪阶级的贫苦小警察,格雷森先生并没有三弟的财力,也没有四弟把帐记在老闆头上的权利,只能咬着牙自己凑战损钱。 谁让他有公德心呢。 但这并不是能让迪克愿意在每年的圣诞晚餐上帮埃斯梅处理掉那一份糟糕的阿福华夫饼的原因,这件事连杰森都觉得做不到。但别误会,这绝不是一段充满家庭修罗场风味的故事。 这个原因本该是个秘密。 众所周知,蝙蝠家里没有秘密。 如果现在向迪克·格雷森提问,放倒他一共需要几步的话,那么答案是二。 第一步,在收拾战场时,被废墟里本该失去行动能力的魔法师施加一个精神控制,短暂地失去身体控制权。 夜翼的战衣防火防弹防电击,夜翼本人精通各种格斗技术。 换言之,很难搞。对于埃斯梅来说,那就是非常难搞。 所以第二步——埃斯梅当机立断地钻进废墟里,趁着夜翼自身意识与精神控制较劲下的混乱状态,发出了一个咒语——这个咒语不能是攻击性的以免误伤队友,也不能过于薄弱以免给自己拉来稳固的仇恨,简而言之,必须不让夜翼受伤但同时又能剥夺他的行动能力。 「塔朗泰拉舞!」 前杂技演员在废墟的瓦砾和石砖上疯狂地跳起了踢踏舞。 感谢此后夜翼刻苦练成的大脑封闭术,猫头鹰法庭的余孽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自以为板上钉钉的利爪预备役能够如此轻松地对抗他们曾经无往不利的洗脑术。 …至于多年来对夜翼大跳热舞视频虎视眈眈的人选名单,就不在此处赘述了。 但是埃斯梅真的觉得自己值得一个布鲁德海文荣誉市民的称号。 ****** 在圣诞节当天,唯一一个能进阿福的厨房的小姐气定神闲地打开某扇后门,刚刚抖落了毛发上雪团的狗狗从她手中叼过了一截热狗,回头差点撞上了端过了一杯热茶的主人的小腿。 两年的时间足够她与那些面具下的哥谭义警熟识起来,但对于她来说,身后为整个家庭烘烤圣诞晚餐的究竟是管家阿福还是便士一併不重要,就像探讨刚刚带着ace在落满整个庭院的雪中打闹的是红头罩还是杰森·托德一样毫无意义。 天上的飞艇一如既往地在城市上方行驶,厚重的云层之间极快地闪过了一个蓝红色的身影,似乎是怕被地上的黑漆漆训话,严肃的目光中充满了对他这种抄近路回大都会行径的不满。但是超人想了想刚刚送进庄园信箱里的贺卡,又自我宽慰着:今天可是圣诞节啊。 殊不知他惦记的人正从瞭望塔里换班回来,没有给他拨来通讯的原因只不过是拐进了多年以前的一家汉堡店,一时腾不出手罢了。 … 没错,今天的哥谭也是如此和平。 ☆、番外4·平凡一天 要使用双面镜并不难。 这是一对用魔法联繫在一起的镜子,只要对着它喊出另一位持有人的名字,就能让自己的身影出现在对方的镜子里。 紧接着可以先把它放在一边,起身去切两片柠檬放进杯底,从冰箱里掏出一瓶气泡水浇在上头,等到端着杯子回到镜子面前的时候,连接就差不多建立完成了。 但偶尔也会需要重启一下,尤其是在进行跨洋通话的时候。 埃斯梅回拨过来的时候,她还没有换下白天参加医学会议时穿着的深色连衣裙。隔着五个小时时差的伦敦才刚刚拉开名为夜生活的音乐剧的序幕。这个时候的伦敦人要么在酒吧里,要不就是在去酒吧的路上,极少有像她这样窝在酒店里看重播的电视节目的。 杰森仔细听了一下:「《英国家庭烘焙大赛》?」 他笑了下:「你都看不腻的吗?」 埃斯梅握着镜子走到阳台上,捏了捏眉心才说:「『烘焙』和』寄生虫』比起来,你更喜欢听到哪个?」 她扶着木质栏杆感嘆:「我的导师建议我别去听今天的分享会果然是有道理的。」 杰森这通联络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要说,不过就是聊些诸如「今日过的如何」之类的琐事。 「很平常的英国的一天呀——从出门就开始说’sorry』,地铁里照样没信号,除了今天碰见的那个失踪已久的太阳,」 埃斯梅摆着手指一条条仔细数了数,完了点点头:「嗯,不错的一天,特别是听到了那么多’the way i see it』 和』with all due respect』,它们真是和ms的甜点一样令围观群众感到愉悦。」 在这两个表面客气的短语之后接着的,大多都是一些对方绝对不会喜欢听到的观点。在这些装模作样的阴阳怪气上,杰森也不敢说自己能胜过英国人一头。 她朝着镜面眨眨眼:「那是你绝对不会想在讨论会上错过的内容。」 她又把问题抛了回去:「你呢?」 杰森的那杯气泡水已经喝了一半,他的声音在泡泡里听上去显得像个真正的年轻大男孩:「差不多,哥谭版的平常一天,」 他随便挑了几个罪名报了报,「…偷窃之类的(etc)。」 对面的姑娘听到这个词组立刻又揉了揉眉心,「最近都别说这个词,谢谢。」 她打开装着蝴蝶酥的纸袋,像是在吞下什么无法反驳的委屈一样,丝毫不顾忌热量地咬了一口,「…我导师在我论文的etc下标了句end of thinking capacity。」 第75页 她收穫了一个哈哈大笑后的道歉。 青年揉了揉黑发,收了收眼里的笑意:「…好啦,作为赔礼,我待会儿给你浇花去。」 杰森可没忘记当初在幼年埃斯梅记忆里看见的画面。那座庄园如今比她记忆里的更加破败,埃斯梅直到现在都无法说服自己走进她父母的房间,只怕戳破那份至少在记忆里还灼灼生辉的童年光景。 他去园艺市场挑了很久才找到一盆像她在老宅里养过的小花。 不过她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上面:「咦,你要回家吗?」 她不在哥谭的时候,杰森通常更愿意去自己的安全屋里待着。 「嗯,离夜巡的时间还早。」 哥谭现在还处于下午。杰森盘算了一下路线,公寓的方向和他的行程是顺路的:「在那之前要去敲打一下杰夫,那傢伙最近在冰山区那一块不□□分,等你会议结束了,还可以多玩几天再回来。」 杰森无愧于他对文学的热爱。不仅仅是对于讽刺的精通,他在轻描淡写这个手法上也极其娴熟。 埃斯梅终于确信了杰森这通联络的真正用意。在他使用双面镜而不是手机作为通讯工具的时候,埃斯梅就有了隐隐的察觉——哥谭,大概率是要出乱子了。 **** 这座罪恶之城在蝙蝠侠这么多年的努力下仍然能够蝉联犯罪率第一的宝座,难道仅仅是因为黑暗骑士和他的帮手们势单力薄吗? 不是的。 哥谭不是什么荒芜的废土,正相反,它能与隔壁的纽约在东海岸的北端并肩而立,就足够说明了它在美国甚至于全世界的地位。它是全联邦最广为人知的港口城市,也是超级城市带里的另一个金融中心。 它是明珠,也是下水渠。 从海上涌入这座城市的不仅仅是商品和资源,也有西纳罗亚集团的新型毒品和被光荣会贩卖的犀牛角甚至活生生的人口,而这些船只带回海上的是永不停工的制造工厂里一把把流出的军火。打着光鲜亮丽招牌的境外投资也不总是流入媒体宣称的半导体或是通信行业,这座城市在根深蒂固的市□□败之下,早已成了名副其实的避税天堂。借着各种各样的外壳——或许是哈瓦拉系统,也或者是别的——掩藏着底下的真□□,等着进入当地那一套成熟完备的系统里洗成干干净净的真金白银,再靠着仿佛遮羞布一样的资本管控法,和气洋洋地流进权贵、家族和黑帮手里。越加越高的金融槓桿把他们送上云端,好让他们在酒杯碰撞下心照不宣的「cheers」里商量起下一把镰刀的蓝图,等着挥向在底下苦苦支撑的哥谭人。 因为他们心知肚明,他们不能倒下,也不会倒下。 当城市的支柱都建立在罪恶之上,当居民的工作都维繫在被几大家族垄断的行业里,就连小丑都能成了一个职位的代言词——去掉一个,总会有下一个。 这个城市的病早已蔓延进了根系,唱着黑暗之歌的塞壬在这里也不需要掩饰自己的真实面貌。那些站在土里的人对着长在自己身上的毒疮又能做什么?加入黑帮至少能有一块面包,而警察甚至还没有电话诈骗的接线员来得真诚。开着报摊的兄弟在被那些西装笔挺的精英接过的报纸里塞上一卷加了料的「赠品」就能撑起整个家的房租,自己又能为了什么狗屁理由去做吹哨人,亲手毁了多年前哥哥让给他的那个上大学的机会? 所以塞壬高歌起来,拖着一具具试图往上爬的身躯的脚踝,永远地坠入深渊。 只不过总还有那么几个人愿意掐住塞壬的喉咙,告诉那些动摇的人: ——*这个城市里,还有着救护车从恐惧驶向希望的鸣笛声。 ——还有延续了几百年的叫喊、大笑、钟情、打斗和降生。* **** 所以埃斯梅看着镜子对面的青年,毫不犹豫地用同样轻松的语气回了一句:「好呀,正好我想抽时间去做个文身呢。」 希望她不要做个把「呼神护卫」纹在身上的恋爱脑,埃斯梅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尤其是在想着他的脸的时候。 **** 等到埃斯梅终于回到哥谭的时候,杰森居然提出了帮她纹身的邀约。 在伦敦的时候,因为各种缘由,那个傻兮兮的「呼神护卫」到底是没纹成。 埃斯梅一接过设计图纸,就决定把这个纹身做成永久的。 「可以纹在手指上。」 红蝙蝠的声音冷静自持,似乎毫无私心。 除了…这个设计看起来真的很像一枚戒指。和养在窗台上同款的小花相连着划出流畅的弧度,环成一圈缠绕的曲线,在示意图上安稳又缠绵地落在左手的无名指上。 「所以,你觉得怎么样?」 持惯了枪械的双手此刻背在主人身后,平白透出了一股强作平静的气息。 …行吧,反正纹的时候手不要抖就成。 **** 「我想了想,」 终于等到拆下纱布的那一天,埃斯梅伸着手对着阳光欣赏:「我觉得我们是家庭合伙人的关系。」 她走到客厅,从茶几下那摊外卖单底下抽出另一张宣传单,和从包里掏出的一把钥匙一起丢给杰森,这个动作和她把这套公寓的钥匙交给杰森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现在给你发个分红。」 于是杰森喜提一套伦敦的安全屋。 地点位于议会和伦敦眼的直线距离中间。 第76页 「…巫师现在都喜欢在泰晤士河里建房了吗?!」 「可能是因为开发商是斯莱特林吧,上学的时候黑湖没住够。」 埃斯梅走过去,把宣传册直接翻到某一页,把杰森的手按在上面。 杰森喜提vr看房一次。 回来以后再也不怀疑「泰晤士河里大闸蟹多到成灾」是个假消息了。 「不贵,真的。一点也不贵。」 埃斯梅坐在他身边,认认真真地分析:「你不知道巫师的交通系统除了霍格沃茨特快之外就完全没有可取之处了——虽然就连特快也很值得吐槽。」 「你不知道我和韦斯莱们每次要从英国北部出发,开几个小时的车到伦敦,再看着火车原路开回去是什么感受。」 「哪有火车像这个样子,一个中间停靠站都没有的?!」 她把话题又绕了回来,顺便又转了转钥匙圈上挂的另外几把同款钥匙:「所以,虽然每年这几套房要交水下管理费和反伦敦监控税。」 她笑眯眯地接着说:「但是可以租给那些刚要进魔法部上班的斯莱特林啊。」 没有房没有飞路网独身来伦敦打拼的社畜,即使是斯莱特林,也很可爱。 **** 受到启发的杰森回头做了一件事。 科波特家族的着名资产「冰山会所」喜提本年哥谭年度纳税明星的光荣称号。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番外5·缺德情侣(上) (1) 「亲爱的托德先生,」 埃斯梅挂着虚假的社交笑容,从容地在他大腿上坐下,理不直气也壮地提出要求:「我需要你在今晚八点半给我打个电话。」 她身上还残留着刚刚那场战斗澡的沐浴露香气,杰森把她接了个满怀的时候觉得仿佛抱住了一只大香橙。 「我以为你今晚要去你们实验室组织的派对?」 「——先去卡拉家喝两杯,再去参加米罗酒馆的pub quiz。是的,这是原计划。」 她把手机的聊天窗口递给他看:「然而,在我刚说完我会参加以后,卡拉说今晚凯文也会来。啊,你知道的,就是那个一年四季都带着保温杯的男孩。」 贴心的注释让杰森回忆起了她曾经在闲聊中提起的名字:「噢——就是那个刚从曼彻斯特交换来的留学生。他怎么了吗?」 来自英国的老乡此时让埃斯梅头痛不已:「他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跟我说,他是个曼联的铁桿球迷。」 她在杰森腿上稍微挪动了下身体,好让她换到往日里最舒服的姿势,然后接着说下去:「曼城人怎么可能不爱曼联,我明白,我明白。但问题就在于,他似乎认定了我也是个足球迷。」 啊,杰森明白了,又是刻板印象带来的毒害。大家好像总觉得世界上就不存在一个不看足球的英国人。 然而,巫师哪来的球赛看。 「我该死的虚荣心就在那时跑了出来,总觉得在那种氛围下,绝对不能承认我不看足球这件事。」 埃斯梅满脸懊悔地靠在他的肩上。她不能像平常一样埋进杰森的胸膛里,以免弄花她刚为派对化的妆。 「…然后?」 尽管被虚荣心蒙蔽了心智,但是机智的女巫在当时的情况下仍然想出了一个不会露出马脚的答覆。 她张了张嘴,梗着脖子说:「…我说我是利物浦粉丝。」 ——于是一段还没有开始的友谊就此夭折。 杰森爱莫能助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露出了资本家的嘴脸:「打电话——容易。但我收费很贵。」 埃斯梅愤恨地偏头轻轻咬了口他的喉结。 资本家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接着给她出馊主意:「你试试晚上跟他一起唱个英国国歌,don’t look back in anger,多好的寓意。」 但这支曼城着名乐队的经典名曲在成功地把女巫从尴尬中拯救出来之前,似乎只让她找回了一贯的机锋。埃斯梅从他的膝盖上跳下来,用另外一首家喻户晓的名作予以反击:「行啊,只要你同意把安全词改成wonderwall。」 除了一个熟悉的鬼脸,她在出门之前还丢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话:「说不好,这就是你能说出口的、最像表白的一个词了。」 (2) 杰森·托德不是那种能把「爱」这个词挂在嘴边的人。 虽然他在面对男性的时候通常相当地油嘴滑舌,在某些情况上听上去甚至已经到了调情的地步——可以这么说,即使是最和蔼可亲的超市收银老奶奶,也能毫不费力地在他这里学习到一些除了「甜心」和「宝贝」之外的甜蜜称呼。 但是,如果把一个最常用的主语和爱这个动词拼接在一起,在后头紧跟着的那个宾语似乎能给他造成一些发声困难,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相比起说出这仅含三个单词的一句话,杰森·托德更愿意暂时放弃他挚爱的美式细长薯条,换成女朋友吃得更习惯些的英式粗壮薯条。即使在很多时候,他的上一餐也很有可能是一道以土豆为中心的餐食。 当然,就像那句陈词滥调说的:「爱不是看一个人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一个人做了什么」。他如今的感情生活正是这句话的最好写照。其中一部分也许可以以文字的形式被记录下来,但更多的部分却不能被它完全拓印,而是存在于什么还未被发现的隐藏感官里,在与另一个人接触的时候发出欢欣的信号,摇摆着那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的旗帜,趾高气昂地嘲笑着思虑重重而步履蹒跚的大脑。 第77页 这种逻辑无法解释的安心感甚至都无法以言语的形式被完整地传达出来,只能在世间情侣的口中流传出一个苍白的表述:「喜欢是能感觉到的。」 听起来就像是爱情之道上的什么神秘致富密码一般。只不过,他也只能说上一句,好吧,的确如此。 但这不意味着,身为这一理论的实践者,在听到了她那句略带抱怨的话之后,他的心里就毫无触动。 年轻人跳下沙发,划开手机浏览器的窗口,但又在键入第一个字符之前锁了屏,回到屋里翻箱倒柜,收拾出了一本泛黄的地图册。 (3) 杰森的开价果然是很高的。 他开口就要走了博士生最珍贵的东西——时间。 他们到底还是继续了上次未竟的芝加哥之旅。 不过这次他们干脆直接地将芝加哥的灯红酒绿丢在身后,连同那块标志性的「66号公路」的起点公示牌一起。 伊利诺州那些还可称为郊区的风景在被密苏里州愈发原始的青色覆盖,而在进入了俄克拉荷马州以后,沿路只有那些堪称魔幻现实主义的废弃建筑才能为仿佛永无终点的公路带来一些视觉的调剂。 他们甚至专门为了一个插在荒芜田野里的巨大十字架而停下了车轮。 然后在重新上车后一致通过决议,坚决不能承认自己为了这么愚蠢的一个摆设浪费了生命中的十分钟,只能在往后的日子里,不动声色地融进只有他们能懂的梗里: 「你瞧,今天的小红就和那个十字架一样。」 多余。 不小心打扰到情侣约会的提姆端着自己的新鲜咖啡表示自己只是路过而已,然后转背就开始召唤第二号受害者,火速给大蓝鸟拨了一通电话。 哼。 (4) 在这条美国的母亲之路上谈论文学看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消遣。 尽管到头来,这个策略也不太成功。 《愤怒的葡萄》显然对于几年前才得知西进运动这段历史的女巫造成不了太大的触动,但事实上,让杰森把这本书一直放在后备箱里的理由也不仅仅是因为里面对于资本入骨三分的批判。 对于自己重生的经历也没有让他失去过去的记忆这一事实,他甚至在这时仍然感受到了一些后知后觉的惊讶:「..永远不要在瑞克的店里租车,或者永远不要开上66号公路来寻找你本来想找到的东西。」 从敞篷车大开的天窗里灌进来的平原之风吹起了他的鬓角,飞舞着的碎发遮掩住了他早已变得锋利的脸庞轮廓,依稀又能看见那个趁着监护人不在庄园而偷跑出来的男孩的蓝色眼眸。 他说:「因为这条路已经消失了。」 消失在那些早已变得商业化的沿路餐厅和专门修建的游客中心与仿造立牌里。 这位擅长轻描淡写的大师紧接着就自然而然地把租来的车半路抛锚的事实两句带过,以最模糊的笔调试图遮掩自己不得不跑了两个小时才找到修车店的倒霉过去,然后被阅读理解满分的女巫冠以了十分钟的jason·forrest·gump(阿甘)的称呼。 只有车上电台里播放着的hotel california知道,百年前那条崎岖且浸满血泪的公路,仍然盘绕在多年以后踏上这条公路的探险者们心底。 (5) 计划从一开始就不是开到位于加州的公路终点去。 他们用了一段时长仅仅为五秒的对话就做出了这个决定。 「…不去吗?我可以带你上hollywood的地标上飞一圈哦。」 埃斯梅眨眨眼:「飞到那个大大的h上面去,na del rey和the weeknd在mv里那样。」 「然后抬头发现山顶上站着一群人,撑着登山棍,穿着lulumon的运动裤,露着一口价值上万美元的白牙忙着给自己拍一张好放到社交平台上的照片么?」 「…你赢了。」 因此方向盘在阿肯色河上打了个大大的弯,朝着底下的德克萨斯州呼啸而去,直到夕阳的余晖渐渐变红,在广袤原野上投出了今日最后一支标枪。 杰森懒洋洋地拿余光瞥了一眼这有些刺眼的光芒,抬手压低了一点埃斯梅的帽沿。 他们正坐在一条无名公路边上的杂货店里。 在路途中出于好心捎带上的旅人在到达自己的终点后,给他们指了家当地最有名的卷饼店。祭了五脏庙后的两人干脆在沿路熘达熘达,活动一下手脚,顺便採购些补给和新鲜水果,结果在拨开杂货店门口那些打着正统波洛结的西部牛仔帽后,埃斯梅就抛下了她的队友,自己跑去看着店主手里的活计。 店主一眼也没瞧杰森在结帐台放下的纸币,自顾自地坐在上了好几层漆的木质长桌前捲菸。他倒是一点也不介意被人盯着瞧,两三下就给自己卷完一支抽上后,他的动作就没那么急迫了,还饶有兴致地教埃斯梅捲菸的手法,平白捡了个上手飞快的徒弟。 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店主还十分客气地把埃斯梅刚刚的作品都塞进了她的手里,跟她嘀咕了一些不知道什么,杰森没听的十分清楚,但也懒得去问她。 反正,只要她一直笑的这样开心,就可以了。 ——当然,如果他之前没有驻足在店主的□□收藏柜前的话,这句话就能更有说服力了。 (5) 晚上他们丝毫没有住在路边随便一家汽车旅店里的意思,似乎找一家露天电影院的停车场,在车座里头窝一晚是更舒适的选择。 第78页 屏幕上放着一部好几年前的西部片《被解救的姜戈》,电影前半段的节奏慢慢悠悠,于是埃斯梅在中途下了个车透气,绕着停车场的边缘熘达了一圈。整个场子里除了他们的车,就没有第二个人影了。售票员早就回了家,只剩了台自动售货机在角落里还散发着些蓝白的萤光。 没等她走出几十米,身后就传来了一声拖长了音调的 「错了——」 埃斯梅好笑地在售货机上点了几下就原路返回,敲了敲被杰森摇下半截的车窗,问:「什么错了?」 车里的年轻人双手盘在脑后,半倒在被拉长的座椅上,对着放映屏扬扬下巴让她自己找。 埃斯梅看了两眼,什么都没找出来,只听到了一声车门落锁的声音,和杰森故作夸张的悲痛语句:「令人不敢置信——他戴着墨镜!——那至少得是71年后的事情!」 他摇着头:「你不是我的埃斯梅,」 他甚至还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在盯了她两眼之后继续摇头:「我的ez不会在知道了年代错误之后还不发笑——她总是笑的。」 杰森慢吞吞地把重心换过来,整个人坐直了些,倚在车窗上,学着埃斯梅之前的样子敲了敲隔在他们之间的那扇车窗:「你是谁呀。」 这个幼稚鬼! 埃斯梅心里笑得不行,面上却配合着他的问题仔细地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不能让这个傢伙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占尽上风,于是引用了一句王尔德的名句:「愚蠢的问题——定义意味着限制(to define is to limit)」。 「唔,王尔德。」 杰森的手指放在了车门控制键上,又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又要抛出下一个刁钻的哲学问题。 只不过被埃斯梅及时打断了这个施法的读条进程:「好了好了,在我接下来引用博尔赫斯之前让我进来。」 直到她上车之后,这个大男孩还在努力思考她到底要引用哪一句,用心到甚至在被她刚买的醋味薯片伏击后才缓过神来。 埃斯梅对着他竖起一根食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作为给他的暗示。他在反应过来的下一瞬间就扑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揉乱了埃斯梅头发,顺带没收了她手里的另外两包薯片,自己享用了起来。 「don’t speak unless you can improve silence.」 终于世界安静了,除了薯片的尸体还在欢快地嘎嘣嘎嘣。 嘎嘣嘎嘣。 ☆、番外5·缺德情侣(下) (6) 又在公路上开了一天,他们不由得庆幸陪伴了他们好几天的座驾是租来的,得以让他们在返程时甩着两张机票潇洒地回家。不约而同的,他们在走出异地还车点的大门之后,都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奥斯汀,德州。 三月份的德州气候还没有夏季里的那样闷热,正是温暖宜人。漫山遍野的蓝色矢车菊不要钱似的盛开在这片土地上,几个从身边狂飙而过的哈雷族甚至还在车把上固定了几株迎风招展的花枝,光是瞧着就让人心情明媚起来。前方还有几个背着乐器盒的年轻人,围着一块极其显眼的介绍板大声地讨论着什么,似乎是来参加演出的独立乐队,在占地不小的场地里失去了方向,一头雾水地找着属于自己的那顶演出帐篷,直到被赶到的工作人员及时救援了一把。 sxsw(西南偏南)。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音乐节之一,每年都有成百上千的音乐发烧友汇聚在这里,当然,交的门票钱也相当不菲。 杰森使劲划着名手机屏幕,努力在浩如烟海的手机相册里找到几个月前的购票凭证。 「不着急不着急,twenty one pilots的演出在下午呢,还有好几个小时,绝对赶得上。」 埃斯梅端着两杯冷饮回来的时候,杰森还在与相册做战斗。 埃斯梅好奇地凑了过去:「你怎么有那么多照片?…嗯?」 那些照片的内容千奇百怪,从酒吧门口的看板到天上的云彩,什么都有。不过让她感到讶异的倒不是这种多样性。 她突然意识到这些照片意外地眼熟,和她自己的相册重合度达到了一个吓人的比例。 埃斯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些照片似乎是她自己在whatsapp上发给杰森的。这个软体有个奇怪的设定,一旦点击了对方发来的图片,就会自动下载到手机相册里。 「你干嘛不删掉啊?」 连她自己都想不起来这些日常随手一拍的照片在当时是要表达什么感言了。 「我就不。」 终于找到目标的杰森像个酷哥一样硬邦邦地丢出三个字,扭头过来找冷饮吸管的时候都没抬头看她一眼。 「啊~」 埃斯梅坏心眼地拖长了音调,在他终于飘过来的警告眼神里乖乖收声,然后在自觉安全了之后迅速切到另一个让他难以回复的问题:「找了这么久,你到底是在多早以前买的票啊?」 她小跑了两步,蹦跶到他面前,「老实回答,你是不是早就想带我来玩啦?」 杰森感觉脸上的温度又高了一些,终于忍无可忍:「快闭嘴吧你。」 这个要求听起来有些耳熟,似乎在昨晚的停车场里曾被对方抛给他过。 ——但他现在的回击,似乎一点也没有扬眉吐气呢。 (7) 乐队的表演一如预想中的精彩,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就熘走了几个小时。也不知道太阳是什么时候消失的,等他们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繁星初上,星星点点地在还没完全褪干净的白日热气里闪烁。 第79页 从昨夜就开始的迷之快乐在今天的音乐节上被鼓动得愈发喧嚣,两个人手拉着手从场馆里走出来的时候脑子里还回荡着那些激情的鼓点。音乐节上人数众多,好几个警察还驻守在出口,只不过此时夜渐渐深了,这些穿着制服的人也打起了哈欠。 翻译:这是个干坏事的好时机。 「你想不想做点刺激的事情?」 格兰芬多的血液并不会因为毕业了就失去热度。学生时代没少干过的种种违反校规的活动在长大后愈演愈烈,终于升级成了今天的这副光景:「要不要…干点违法的事情?」 杰森挑高了眉毛,上上下下地又把埃斯梅好好看了一遍,似乎又加深了一些对她的认知,完全不相信她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确实是不能的。 女巫的手上多了两瓶啤酒,手指就顶在拉环下面,随时都能拉开通往诱人液体的最后一道防线:「喝着啤酒走到科罗拉多河边上去,干不干?」 ——说起来,这还是她当初受过的文化冲击之一。女巫自以为分清了「ground floor」在海峡两岸不同的意思就可以在找教室的时候高枕无忧,万万没想到,美国还有一条不得在户外饮酒的奇怪法令,无情地剥夺了她每周五下午最期待的在草坪上晒着太阳的饮酒时光。 当然啦,这并不绝对。杰森一边接过她手里的一罐啤酒一边嘴上也不得歇:「这要是在弗雷德里克斯堡,你提的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事儿,你知道吧?」 弗雷德里克斯堡在奥斯汀以西不到一百英里之外,也许是因为长久以来都以德语社区为主的缘故,这是一个在美国为数不多的不受这条法令约束的小城市。 「当然知道呀,那段路还是我开的呢,住了一片德国人的地方——哎,想在这个世界上找到这么一件能对他们有好感的事情,也挺不容易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老话跟这两个人毫无关系,他们凑在一起只能被称为臭味相投,就这嘴上的工夫,不被警察注意到真是上天不开眼。 他们没走出几步,身侧不远的另一个帐篷里就窜出了好几个青年,边走边大声嚎着几句歌词,配上了夸张的发色和妆容之后,想不引来警察的注意力都难。 两个做惯坏事的老手丝毫不虚,连步伐都不带变的,仍然把牵着的手晃悠的老高,只是另一只手就老实了不少,好在警察到底离得远,似乎就要这么被他们不动声色地逃开了。 ——如果没有迎面从巷口拐出来的那辆警用摩托的话。 上头坐着的警察是来交接班的,一开始都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俩身上,直到开过了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大喊着「嘿!你们!」,一个掉头就追了上来。 可是这时候早就来不及啦。杰森在错身的时候就拉着埃斯梅跑了起来,其反应之迅速让人很难不怀疑他在此之前没有察觉到警察行踪的可能性。不过,被拉着跑的那个也没什么资格质疑就是了,要说她那个堪比ai的信息处理和预警能力在此时此刻也一同下线了,那似乎也不太真实。 说穿了,这两个人就是想玩一把心跳的感觉。 骑摩托的警察技术不赖,他们跑出了好几条街都没有彻底甩掉他,惨白的探照灯光不时打过他们脚尖边上的路面,每次都被他们快人一步地缩进阴影里,光线堪堪擦着裤脚和裙边划过,就是抓不住这两尾鱼的踪迹。 奥斯汀自然比不上哥谭地盘广阔,但是若是论起小巷的复杂程度,那倒是足够他们发挥一把了。 尖锐的警笛在这逼仄的环境里听起来忽远忽近,杰森拉着埃斯梅又绕过几个墙角,心里就对这边的地形有了计较,判断出追兵的具体位置也不再是什么难事。两人对了下眼神就心领神会,杰森干脆地托着埃斯梅坐上围墙,紧接着自己两三步轻巧地翻了过去,顺手把跳下来的姑娘稳稳的接住,然后就再次剥夺了她脚踩实地的权利。 杰森让她从后头抱住自己,背着她也仍然轻轻松松地攀上了旁边的防火梯,靴子蹬在□□上的声音在仍未散去的警笛声中显得不太明显,却十分稳当。等到他们登上房屋顶部回头一瞧的时候,正好听见刺耳的剎车声,紧接着便瞧见了从摩托车上跳下来的警察隔着那一堵围墙抬起头,对着他们的方向比了一个不太文明的手势。 至于之后,他有没有在精彩到吓人的屋顶跑酷演示中惊掉下巴,就不在这两个不法狂徒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8) 最后他们还是慢慢悠悠地在科罗拉多河边牵着手散步了。 河对岸还有街头艺人的歌声断断续续地飘过来,似乎是the libertines的you’re my waterloo。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起了这首歌mv的情节,总觉得跟他们今夜的经历也有些相似,于是偷偷偏过头去瞧对方,本来是想确认些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猜想,结果视线正好撞在一起,只好又花了好些工夫,各自把脸上不自觉荡开的笑意收拾起来。 埃斯梅身上套着杰森的夹克外套,一路上拉了好几次那只不停掉下来的袖管,最后也放弃了再一次的尝试,转身往河畔的围栏上一坐,眉眼弯弯的,也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杰森向来是拿她没什么法子的,也只能就着这个有些危险的姿势,虚虚地半揽着她的腰,难得有些强硬的把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脖颈后头,好让她的重心不全落在那条年代不知几何的护栏上。 第80页 埃斯梅的另一只手抚了几下他t恤领口因为跑动而产生的褶皱。两个人也不说话,在河边就以这样的姿势待了好一会儿,额头相抵,原先鼓动的心脏都渐渐平稳了下来。吹过他们脸庞的晚风好似在他们身边放慢了步伐,呼出的鼻息都黏黏腻腻地缠在一起,也不知道里头发酵着些什么。 直到她先开口,似乎让这份黏腻找到了一个极小的出口一样,一丝一缕地往外头冒。 她说:「糟啦,今晚肯定要睡不着了。」 她的声音也和那团空气一样软绵绵的,但又好像带着勾子一样,极为轻巧地在他心里勾了一下,叫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走啊,找一家睡眠诊所去。」 她果然又笑起来:「哪里有睡眠诊所啊。」 这时候杰森倒是不慌不忙了,带着她偏转了一个角度:「就那个街头啊,我刚就看见了。」 那里明明就黑灯瞎火的,被他说得煞有介事一般。 埃斯梅也搭着他的话茬:「好啊——那出来以后是不是还要再去喝杯咖啡呀。」 杰森并没有再往下接了,她好奇地想回头瞧一眼,又被他把脸转了回去,直到耳边似乎多了什么东西的重量。 空气里似乎多了些甜丝丝的味道。对岸的歌正好唱到尾声,音符被身后的河水波纹一搅,无端多出了些清凉的安稳。 you’re my waterloo里的女主角为了整蛊恋人,故意从高处的平台上坠落到了下方早已准备好的沙发上,然后和着急赶上来的恋人笑作一团。 埃斯梅坐在护栏上大大地张开双臂。 但她应该是没有这个机会还原这个情节了,埃斯梅轻轻晃着腿,丝毫不遗憾地想着,因为她面前的这个青年是不会让她有机会掉下去的。 她的视线从街角慢慢收回来,似乎明白了自己耳朵上究竟多出了什么。 围栏边开得正艷的矢车菊少了一朵。 (9) 等到他们披着夜色回到哥谭之后,正好赶上杰森追的《良医》更新。 本着不把工作带回家的精神,他们向来不干扰对方追什么剧集,这样也就省去了煞风景的吐槽环节。埃斯梅非常大度的把电视的使用权让渡给了他,自己抱着个平板,点开一集《浴血黑帮》也跑到了沙发上,在他的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了。 漂浮魔法完美地充当着支架的作用,只不过这样一来,杰森就不得不时常低头看看她的眼皮有没有在打架。 没办法,她睡着了以后魔法就会失效,平板直接砸在脸上的事故可不是没有出现过。 今天杰森正好赶在魔法消失的前一秒接住了笔直坠落的平板,可惜动作有些大,还是把她弄醒了。 埃斯梅揉揉眼睛,视线落到电视上。杰森看的剧已经播完了,此时屏幕上播出的是自动跳转过去的律政剧,里头的律师正滔滔不绝的讲着合同的构成要素,她听了几耳朵,到底没忍住那个大大的哈欠,于是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杰森的腹部,又要昏昏沉沉了。 可不巧,杰森正好在这时候吐了句槽:「为什么律师每天不是穿黑的就是穿白的。」 一句话又把空气里的瞌睡虫赶跑了,自己身上也挨了力道可以忽略不计的一巴掌。 他又说了句别的什么,埃斯梅没注意去听,她带着些怨气说:「伦敦人也这样穿啊,黑色有什么不好的。」 只是熘掉的睡意已经追不回来了。不过,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芒,脸上的困意一扫而空:「但你可能还有几件黑色的衣服没见过。」 「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10) 吊带、绑带、蕾丝。 杰森看着衣柜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那些精緻而轻薄的衣物。 …… …… 他觉得她说得对。 ☆、番外6·霍格沃茨鸡飞狗跳的日常 (1) 到了每年的这个时候,九又四分之三车站总是如此繁忙。 火车顶部缓缓地冒出蒸汽,站台边站满了前来送行的父母和更年幼的兄弟姐妹,透过车窗抓住最后的机会和车厢里的学生说上几句话。偶尔有几只调皮的猫头鹰在笼子里扑腾了下翅膀,带着装着行李的手推车往旁边猛的歪了一下,被埃斯梅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 「我还以为杰森哥说着不来,其实会来呢。」 艾丽西亚站在车门阶梯前拥抱了埃斯梅和养父,张望了下四周。 艾丽西亚是埃斯梅教父收养的女儿,刚在伊法魔尼读完三年级。这所魔法学校前三年实行的是全年住宿制,直接把这姑娘憋疯了,说什么也要在下学期转学到霍格沃茨去。 「他一想到你要把他手把手养大的猫头鹰借走,就心痛如绞,晚上根本睡不好觉。」 埃斯梅扯着一个毫无可信度的理由,塞给她一个钱包:「所以让你开学后赶紧买一只。」 艾丽西亚切了一声,还是没有揭穿那个给她塞点封口费都不坦诚的青年。 不就是知道了每次他们吵架,拉不下来脸道歉的他都让猫头鹰送求和信嘛。 算啦,还是早点把猫头鹰还回去好了。 (2) 那个不坦诚的青年在哥谭硬生生地憋住了打喷嚏的欲望,继续他的工作。 年轻的柜哥长着一张与亲和力完全搭不上边的脸,稜角分明的轮廓更是让这个高大的青年看起来越发难以接近,要不是脸上好歹还有些画过野生眉的痕迹,怕是那些被颜值吸引来的顾客都要怀疑青年根本就不是柜哥了。 第81页 再兼之他从两个月前刚上任起,就以一己之力担起了全美妆护肤区最硬核的产品成分讲解员的桂冠,哪怕是在别家品牌驻足的客人都愿意在刷卡付款前先来咨询一下。 然后有相当一部分的顾客在论坛里激烈地讨论柜哥到底是绝世猛1还是绝世猛0。 当然这些低着头刷手机的客人并没有发现,柜哥的视线虽然会落在那些形形色色的产品上,但更多的时候则以一个极其隐蔽的角度穿过人群,藉助立镜的反射,将不远处一家主打酵素产品的专柜纳入眼底。 然后他看似随意地压了压耳麦,对着顾客说了最后一句话:「当然,还可以搭配白藜芦醇一起使用。」 (3) 「白藜芦醇」这个字眼当然是行动暗号。 下一刻,大批警察就冲进商场收缴了那家专柜的所有产品,还顺带封锁了仓库。第二天大大小小媒体的新闻头条八九不离十的会与这批伪装成酵素的新型毒品有关。 迪克在耳麦里笑嘻嘻地感谢他这两个月充满自我奉献精神的柜哥生涯,杰森老师深入浅出的成分解析大全让他即使做个旁听的学生也受益良多,下次发工资了一定要请他一起做spa云云。 杰森十分嫌弃地让他把这钱拿去给老头子订医美套餐,紧接着非常虚伪地谦虚了一把: 「谢谢,跟着女朋友耳濡目染罢了。」 迪克:「…?」 是我的错觉,还是这傢伙刚刚真的有在秀? 心情复杂的大蓝鸟指挥着从布鲁德海文带来的属下,投入到了这次和哥谭警方的联合行动中,顺便一心二用地暗自盘算着等收工了还可以给自己挑款粉底条,遮一遮夜以继日工作产生的黑眼圈和面部暗沉,接着就第二十一次好奇起布鲁斯到底是如何保养的。 难道真的在做医美? (4) 恢复自由身的杰森一把摘下了写着假名的工牌,想了想,到底还是在商场里多待了一会儿,等待里头渐渐恢复秩序,正好等到了刚用飞路网回来的埃斯梅。 英国这个没有空调的国家最近气温颇高,她眉尾的粉末脱落了些许,让杰森终于有机会开封那只在工作服里插了两个月的眉笔,顺手给她补上了,再把这支眉笔放进她的包里。 一支眉笔当做这两个月的工资,不过分吧? 上交一下。 (5) 霍格沃茨对于艾丽西亚来说新奇地不行。她在火车上就憋不住地东张西望,直接吓跑了不少了想来拼个车厢的学生,直到在发车前跳上来一个亚洲姑娘,t恤上大大地印着一行「你的衬衫多少钱」,有个性的不行。 霍格沃茨这几年的财政情况不太理想,因此理所当然地接收了不少留学生的申请,这也是艾丽西亚顺顺利利转学的原因之一。那个亚洲女孩留着齐耳的短发,上来就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 在她转身放行李的时候,艾丽西亚才看到她的衬衫背后也有字: 九磅十五便士。 合着这衬衫还是自问自答的。 ——啊这,这不是更酷了吗! 「你好」,坐定了的亚洲姑娘向她伸出了友谊的手:「我叫韩梅梅。」 她接着说:「我觉得你说话特别好听。」 哦,忘了说,艾丽西亚在伊法魔尼的三个舍友全是黑人。 所以现在她讲话跟说rap似的。 (5) 「对了,所以你是为什么要转来霍格沃茨呢?」 亚洲姑娘微微一笑:「我雅思考了7.5,不来白不来呗。」 (6) 霍格沃茨最神秘的地方是无所不能的有求必应室吗? 或者是记载了无数黑魔法的禁书区? 又或者是天生自带威慑力的校长办公室? 每个小巫师都有自己的答案。 显而易见,转学生二人组认为是霍格沃茨的厨房。 对于夜间飢肠辘辘的小巫师来说,一人一个暖呼呼的苹果派足以让厨房成为一个金光闪闪的美妙补给点。 不过转学生的想法总是多一些。 具有欧美人种标配的多项过敏的艾丽西亚:「我无法相信,世界上竟有这样能去除过敏原的食物加工能力。」 制造业大国出身的韩梅梅:「难以置信,填满霍格沃茨上上下下几百张嘴的竟然不是流水线,啊不对。」 韩梅梅痛心疾首:「菜单循环来循环去就那么几样,晚餐苹果派夜宵还是苹果派,阿拉真的吃勿消了侬晓得伐?今天一看,噢哟,帮帮忙哦你们英国人连五险一金都不给人家交还让人家上夜班,个么哪里有辰光搞创新?侬覅寻我开心好伐?」 家养小精灵们:......听唔明你喺度讲乜。 (7) 家养小精灵使出了全身解数来解释它们是如何来准备食物的。 艾丽西亚和韩梅梅听得很认真。 …但没听懂。 坚持不懈大概是她们共同的优点。从那以后,别人参加社团的时候,她们在看小精灵择菜;别人满校园找密道的时候,她们在观测小精灵的食材处理方法;别人夜游的时候…哦,她们也在夜游,只不过在厨房而已。 以至于腰围涨了三公分,以及每次回宿舍的路上都怕遇到费尔奇那只嗅觉极其灵敏的大橘猫。 (8) 「亲爱的ez: 希望你最近一切都好。 第82页 我果然和像你说的一样,干脆利落地被分进了拉文克劳。非常幸运的,我的室友就是我在火车上认识的朋友,我们两个转学生一起住进了新搭建的八层塔楼。尽管每天回宿舍的路程都非常锻鍊人,转来转去的楼梯让我们差点上课迟到了好几次,但是不难发现它们的转向可以用正态分布来进行粗略的预测。好吧,我开玩笑的,我选择直接从栏杆上滑下去,这样下一段楼梯就不得不赶紧转过来接住我啦。 我的室友人很好,也非常有趣。她在火车上给我展示了她的国家独有的魔法,是用魔杖和一双筷子一起完成的——把筷子一左一右的展开拿在手里,再把魔杖放在中间,鞠躬三次就完成了整个施法过程。据她说,这个魔法叫做「开光」。虽然我并没有感受到魔法波动,我想应该是因为她的信仰并没有在英国开展过业务的缘故。 但是没有关系,她非常喜欢我带去的元素周期表主题的墙纸,甚至还能倒背如流。这可能就是她所推崇的「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理念,我劝说了很久,才让她改掉了拿到作业就先写上一个「解」字的习惯,但是她仍然坚持在今年麻瓜研究学的《试分析近年来麻瓜多家央行货币增发对于巫师金本位体系造成的影响》的论文里先画上几个模型的示意图。 (帮我问问杰森哥,我的论题《希腊神话体系与近代女权主义思想的内在魔法关联》有什么模型图可以用吗谢谢您嘞。) 我们最近在进行一项研发,如果我们成功了且没有被老学究们就地销毁的话,很有可能为拉文克劳赢得今年的学院杯,到时候请一定要帮我说服我爸爸让我买最新款的飞天扫帚。我和彼得约好了暑假里带他在天上飞两圈。考虑到他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抓金色飞贼的本能,请转告他在纽约进行日常高空作业的时候请一定要避开飞天扫帚驾照考场,直到他记住金色飞贼并不等于蚊子这个事实! 好了,你们家的猫头鹰在催我寄信了。希望在写给你的下一封信里,我已经在和你庆祝实验的成功了! 爱你们的, 艾丽西亚 (9) 听说彼得在得知艾丽西亚的承诺后十分感动,为了支持她的科研精神和熟悉的夜□□为,给她寄了一个很大的包裹。 那之后艾丽西亚夜游的时候再也没被抓住过。 (10) 但教职工工会收到了越来越多的投诉。 内容大意为「大量学生佩戴红蓝条纹面罩夜游,险些引发夜巡人员高血压」。 后来同类型的投诉单里还加入了「黑色猫耳面罩」和「红色钢盔」的元素。 但是提及后者的投诉很快就销声匿迹了,可能是因为结伴夜游时脑袋相撞弄出的声响,实在是不适合甲方的需求吧。 (9) 尽管没有学会家养小精灵的厨房魔法,但不妨碍艾丽西亚和韩梅梅思考起了最初那两个疑惑的答案。 如何在成品中保留原材料的性质,同时剔除过敏原? 魔法产品制造流水线化,究竟有没有实现的可能? 基于对这两个问题的思考,与观察家养小精灵操作的经验总结,两个姑娘非常优秀地完成了从提问到观察,从设想到实验的科学步骤。 艾丽西亚和韩梅梅肩并肩,一起给她们的实验成品虔诚地开了光。 (10) 然后她们的这次夜游就被抓了。 巡查的斯内普阴恻恻地看着两个转过来的红蓝条纹的脑袋:「…你们知道,全霍格沃茨只有你们两个已经被苹果派腌入味了吗?」 (11) 禁闭时间。 魔药教授咬牙切齿:「如果两位小姐能为我解释一下这个造型奇特的装置?」 两个小姑娘在霍格沃茨最有名的终身教授、同时也是全英最年轻的魔药大师压力满满的视线下努力不低下头,想了想昨夜狂掉的学院分,视死如归地开了口。 「这..这个是魔药自动制作装置。」 顶着堪称死亡射线的目光,拉文克劳们再一次劝说自己忽略那一言难尽的造型,不给教授打岔的机会,直接用准备好的材料开始就地演示。 「左边的圆球里用于放入处理好的固体材料,在这里我们借鑑了家养小精灵在去除过敏物质时的手法,使得内部的离心系统能进一步剔除不需要的杂质。」 艾丽西亚把几颗植物球茎放了进去,「右边的圆球里则放入液体材料。在没有魔力注入的情况下,液体材料由于密度的不同以及自身的隔绝性,很难溶解在一起。」 韩梅梅嘴里念叨着什么,把液体倒进了右边的圆球里。 「你说什么?」 「杯壁下流,教授!」 韩梅梅差点手一抖,「是要把液体顺着球壁缓缓倒下去的意思!」 合上两个圆球的盖子,艾丽西亚举起魔杖对准圆球中间的长柄:「这里面装有一个魔力变压器,现在只要往里注入魔力,变压器就能稳定地输出设定好的恒定魔力值,从而产出质量稳定的魔药。」 装置在魔力注入完成后开始抖动起来,办公室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我们还没有发现别的代替搅拌程序的手法。」 沉默,是今晚的主题。 所幸这只不过是最简单的一副魔药,没过多久装置就停止了抖动,两个小姑娘打开了长柄的顶端,一剂颜色清亮、魔力稳定的魔药就呈现在了三个人的面前。 第83页 一如昨晚被抓时,她们所完成的那一剂。 「...你昨晚为什么还说了一句』qq牛力滋由』」? 「……..」 「…….个人爱好,教授。」 (11) 新一期的霍格沃茨校报卖疯了: 《速看!你需要知道的十条魔药学期末考变动细纲》 《人物专访:那一夜,两个女人的故事——还有奇妙的它》 《让你在夜晚更自信更勇敢!去除气味药剂正在热卖中,订购连接请点击xxx.xxx》 (12) 但是艾丽西亚和韩梅梅并没有想到,这款解放生产力的装置很快就走偏了研究方向。从教科书一板一眼的制作步骤中解放出来的巫师们,怀着一腔热忱,开始为全魔法界的福祉,进行起了新的研究,从而画下了科技树上最歪的那一笔。 《盘点霍格沃茨十大最受期待的新型魔药口味,有你喜欢的那一款吗?》 ——她们看着最新一期的校报头条,感受到了人民的创造力,果然是无限的。 (13) 全校的研究热情被点燃了。 层出不穷的口味背后,是众多校友对于多年惨绝人寰的魔药口味的反抗,更是不列颠人民对于美好生活的嚮往。然而探索的道路永远是曲折的,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曲折。有一些是对于毅力和自我的考验,而有一些,则会被认为是无妄之灾—— (14) 「我想要研发螺蛳粉口味的魔药有什么错啦!!!!」 (15) 霍格沃茨仍然不知道,那一天,究竟是谁在拉文克劳宿舍里煮了屎。 ————— (无责任伪后续1) 据说三强争霸赛加入了一个新的固定环节,以安全性、观赏性及实用性的优势迅速夺得了巫师界的一致支持。 只是,每年在这个环节获胜的选手,后来都被一所叫做「远月学园」的海外院校给挖走了,引起了社会广泛的好奇。 (无责任伪后续2) 暑假。 艾丽西亚採购到了一些奇特的亚洲特产。 两天后,蝙蝠洞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礼物,听说后续出现在了阿卡姆。 今天非暴力很和平地守护住了哥谭呢。黑暗骑士以一种真男人绝不回头看爆炸的姿态,消失在了夜幕中,听着身后的鬼哭狼嚎,感觉又蹦出了一根皱纹。 嗯,明天去做个医美好了。 至于后来,全哥谭的黑帮联合起来,禁止了一种名为「崂山白花蛇草水」的产品的进口贸易,那就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