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了。」
宁子笙做事?的时候,一向是不喜人?打?扰,此时只有她们二?人?,以至于小瑞说话也很是随便:「您批到哪儿?了?」
随后她就看见一旁的砚台干巴巴的,一点儿?墨都没磨。
合着这是还没开?始批呢。
「翻了几封,都是废话。」
如墨的乌发被压在玄色的通天冠下,一丝不苟,一点儿?碎发都没留下。
再往下看,便是宁子笙眼尾微挑,将手里?的笔扔了过去,稳稳落入小瑞手中,随后再度阖上了眼。
「你来。」
小瑞已经习惯了当苦力,给宁子笙代笔批奏疏这种事?,自然?也是最?亲的亲信才能做的。
况且这些大臣最?近写的奏疏是越来越空洞乏味了,一眼扫过去完全不知所云,逐字看下去,也的确浪费宁子笙的时间。
她揣摩宁子笙心意也算是一把好手,知道什么用说,什么不用说,挑着比较重要?的给她念了,随即又想起了什么,道:
「对了,九大人?,安阳县主那边好像有点动静。」
以往的二?十多年,小瑞一向都是叫「九殿下」的,现下宁子笙都登基快两年了,她还是改不过来口,干脆取了个暱称,叫「九大人?」,总归这位大人?也懒得和她计较。
「安阳?」宁子笙眼睛都没睁,「她一向安分守己。」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安阳县主突然?备了车马从?汴州入京,而且,乘车马的并非县主本人?,而是她身边跟着的郎恬大人?。」
小瑞边写边说。
「郎大人?进京本没什么,却安排得这么隐秘,定是事?出有因,才遮遮掩掩,您说是不是?」
有那么一瞬间,她看见宁子笙眉间的花钿微微皱起,随即又松散开?来,如同?一粒石子投入了春水之中,泛起淡淡的波澜。
「什么时候的事??」
「三日前。」小瑞掐指一算,「说起来,这朗大人?应该也就在这一两日抵京了,兴许今日就到。」
「嗯,你且多留意。」
在她们的头顶上,柳离坐在房梁的榫头上,闻言胆战心惊。
郎恬和她的确是今儿?早晨入的京。以郎恬的身份,没法毫无理由地入宫,便在安阳安排好的别庄中住下了。
柳离本让她直接起程回汴,哪想郎恬决意留在京中几日,以防不测,说若是五日后郡主一切无恙,她再离开?。柳离拗不过,只得由她。
入了西京之后,地势便熟悉多了,柳离孤身以灵体飘入皇宫,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宁子笙。
便有了如此一幕。
她瘦了,十七岁时脸颊的婴儿?肥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尖尖的下巴和淡漠且锐利的眼神。
已经是个大人?了。
宁子笙以前一向是不喜艷色衣裳的,以至于柳离看到她一身红衣时,有些许愣神。
红裳配红唇红妆,映得她眼尾几乎都带上了淡淡的一抹潋滟,抬眼掷笔的那一刻,几乎慑得人?想退两步。
……就连以前瘦瘦小小的小瑞此时也长身玉立,穿上了官服,被人?称作「赵大人?」。
她只感觉一切都变了。
小瑞在代笔奏疏,宁子笙在闭目养神,柳离悄悄从?房樑上蹦了下来,想在这里?四处走走。
没成想脚尖落地的时刻,明明没发出任何声音,宁子笙却骤然?睁开?了眼,目光如炬地往这边瞧来。
「怎么了?」
小瑞不明所以,朝她看的方向打?量了眼,什么也没发现。
「有动静。」宁子笙轻声说。
小瑞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我怎么听着啥也没有啊?」
柳离怔在原地,不敢动弹,过了一会儿?,方才敢继续走。
灵体的重量很轻,轻到就连她自己都感知不到自己的脚步声,在做贼心虚的心态下,她忐忑地一步步向宁子笙那边走近。
还好,这次宁子笙没再发觉什么异样。
柳离在离她不过咫尺之距时停了下来,然?后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
虽然?透明的手指并不能真正触碰到小九,但?也让她满足了几分。
她闭着眼的模样还是那么好看。
若说十七岁是未开?的花苞,那现在便是盛放的牡丹,奼紫嫣红,让人?流连其中,不忍放手。
柳离只顾着看她,却没有注意到,宁子笙的手指微微握紧了些许,指甲轻轻地陷入肉中,按得指节发白。
就像是在忍耐轻轻的痒一般。
*
帝王的一天繁忙且无聊,天不亮便要?上朝,午膳过后便要?处理政务,直到入夜。
灵体仍是需要?进食来维持体力的,否则不日便会消散。柳离在晚间熘去了御膳房,边偷吃糕点,边听着御厨和打?杂的人?闲聊。
「圣上真是辛苦,每日都要?忙到很晚才睡。」
「是啊,所以赵大人?特?意吩咐我们炖了汤,给圣上补补身子。」
汤用瓦罐煨了好几个时辰,炖得又香又浓,香味直往柳离的鼻子里?钻。
她眼见他们要?去送饭,便不顾手中的糕点还没吃完,迳自跟在送饭的人?身后,一同?往寝宫去。
路上,这几个人?仍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你说圣上怎么就一心政务,无心后宫呢?」